沈家的事務一概落到沈浩天肩上,依如今這一局勢,再去攻打西北無疑不是明知之選,於是他日思夜想,不僅將軍隊從西部全部撤回,並且備了大量銀票,劃了幾塊地方與之和平商談,事情算是壓下來了,隻是叫陳祖彰他們得意了去!
沈家的噩耗傳入聶府,淑媛一聽便厥了過去,生了好一場大病。碧媛便與莫瓊交代:“這會子家裏不知亂成什麼樣,我等不及淑媛醒便要先回家了。”隻匆匆告別,也沒有和他人話別,就匆匆上了午後一班列車,不過正應證了一句俗話“禍不單行”,這列車竟被人安裝了定時炸彈,時間一到,車廂被震得粉碎,硝煙彌漫下滿是朦朧的腥氣和刺眼的顏色。
這個年代,悲哀總在某個角落靜候你的到來,當你在某一刻再衝刷成黑白默片,被現實衝撞得支離破碎。
淑媛看著廳裏掛起的三張黑白照,門外的風灌進屋吹起那白布簾一浪接一浪地亂翻,樓上又有人在大放悲聲,蹬得銅床柱子一片響。死者尚未去,生者又何必鬧騰得不安寧呢?淑媛順著椅背溜下去,蹲在地上,臉枕著袖子,背景開始一挫一挫的,隱隱的哭聲正好和著屋外樹葉的響聲,倒像是一場悲劇開場的前奏。
澤軒點了盞油燈,手中緊攥著那份報告單。
“少爺,您別太過悲傷,身子要緊!”裘昭賢在旁勸著。
澤軒一手按著太陽穴,重重歎了口氣道:“你出去吧!”
裘昭賢默默退出,將門掩好,無一句多話,便回房了。
澤軒的呼吸變得凝重,因為悲傷,他身上所有的細胞都急需更多的氧氣來維持生命。有一種感情其實可以淩駕於親情,愛情以上的,那是一種情感的依偎。小的時候,澤軒就希望在小小身上傾注所有的關愛,那是一種最純潔的強者對弱者的關懷。小小走後,澤軒因流戀曾經的美好而去不住地思念,之後,澤軒家裏有了變故,身邊沒有可以傾述幫助的人,因此更留戀回憶中的那個女孩,她儼然已經成為澤軒心中屹立不倒的豐碑。然而,如今竟陰陽兩隔,他不願去相信。
夜這麼深,這麼靜,靜得可以讓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可他卻堅信那是小小的,他就這麼固執地去捍衛自己的信仰,不容現實有任何一點反駁的餘地。
之後,他忽地憶起《牡丹亭》中的一句:“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若是她真的去了,想必也會與杜麗娘般活回來的。
這種疾念之下,人也不由得像被灌了迷魂湯,澤軒俯在桌上悠悠地睡了去。
夜深,聶方略靠在吉普車後座打著盹兒,車燈照向前方忽現有一個白衣人立在前方,司機匆忙急刹車,聶方略一驚,忙道:“出什麼事了?”
白影一閃而過,她趁二人都驚嚇的當口,將子彈由窗口射入,手法相同,從人的左部太陽穴穿入,使人當場斃命。
接著,那白衣女子又朝天開了兩槍,附近一支巡邏軍聞聲而來,白衣女子才急急地跑開。隊長一麵派了幾人去追,一麵察看死者,這一看不得了,立即拉響緊急信號。
仇未雪已有一段時間未在西北出現,澤軒隻覺是個好時機,加入了農民兵,每日早起晚歸,耕作生產,毫不含糊。在商量戰爭大計時,他不時地出點計謀,立即擁有了較多的擁護者。如今車敬宏又支了兩個軍營的人給他,眼見地位大大提升,一統西部的願望如此迫近,自己卻手足無措起來,越是期望的迫切,就越是容不得半點差錯,而自己果真能做到麼?
肅州。
仇未雪翻牆入宮殿,夜深要靜,輕靈的腳步聲蔓延在四周有駭人的回聲。仇未雪繼續走著,這片狼藉的世界本該是誰的天下,這頹廢的宮城是否還記得當初主人的名字,地上是誰的血跡斑斑,連屋上飛過的鳥兒都留下一地歎息。
仇,依舊未報。
仇未雪的身影登上了最後一級台階,她突然朝著那破敗的正殿跪了下去。兩行清淚從眼眶中湧出,浸濕了麵紗。她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隻為報仇而存,她的仇恨太多,以致在她的眼中再也找不出任何溫柔。月亮忙鑽進去裏,覷著縫打量著,卻發現,在黑夜中那抹白色更加張狂。
劉複寫了一封密函給澤軒,交代了聶方略的死訊及後事情況,事在重大,請他務必早歸,澤軒對這接踵而來的事毫無防備,竟呆呆地坐著整夜不出聲兒。他總是思忖著人生而為何,這個話題太廣太沈重了。可是他又不得不去想,爸爸是為天下而活著的嗎?可他到死都沒有得到,他的人生值嗎?我又繼續重蹈他的覆轍,如果了終依舊沒有結果,到頭來一場空,也值嗎?
澤軒揀了幾件衣裳次日便告假回家,西北地方,也沒個車子,自己也覺得車子太招搖,便選了馬匹急忙要出城。奈何才一出城就被山道上的土匪圍住了,這幾十人長得強壯,手中還持有刀和一些老舊的槍,想必也是從敗戰的軍人手中搶來的。澤軒急著趕路,便衝他們喊:“你們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