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前腳嫁進來,敏希後腳就有喜了,過了兩個月,海蘭也有了好消息。
順治十二年,納蘭明珠終於盼來了添丁之喜,敏希和海蘭各生下一個男孩兒,舅舅給他們分別起名容若、揆敘。這一下子,我也就有了兩位表哥。
額娘說,容若出生的時候,外麵下著大雪呢,鵝毛一般,舅舅拍手道好啊,瑞雪兆豐年,豐年得麟兒,好兆頭啊。
我有時候纏著額娘:“額娘,我們為什麼不去舅舅家裏玩?”
額娘笑說:“舅舅忙得很,再說舅舅把你那兩位舅母菩薩一般地供著呢,你要和我回去拜菩薩嗎?”
現在想來,額娘說的正是舅舅懼內了。
舅舅自己振振有詞:“男人嘛,讓著點女人算什麼嘍。”
揆敘總有大實話:“阿瑪,是你自己治家無方,怕老婆就是老婆嘛。我將來娶十個老婆也能叫她們服服帖帖。”
舅舅兩個眼珠子直瞪他。
若不是此後多年,我親眼目睹舅舅拉著容若、揆敘不止一次地躲進書房尋清淨,兩位舅母在外麵吵得天翻地覆,我是打死也不能信大名鼎鼎的納蘭明珠怕老婆怕成這個樣子。
額娘也曾歎了口氣說,世間最說不清的就是緣分二字,你舅舅心裏也苦哇。
我聽不懂,也沒有再問下去。
額娘臨走那天跟我說:“蕙兒,聽話。去了舅舅家,你就有伴了,兩個表哥都會陪你玩兒。容若和揆敘,今年該有八歲了,要比你高這麼多……”額娘說著,用手在我頭頂上比劃著,“以後沒人敢欺負你,哥哥們會保護你的!”
我還高興地一蹦三尺高。
進府那晚,我沒有見到兩位表哥,就讓忠叔給我講講。
“我們容若少爺,那可是響當當的才子啊,將來是要中狀元的!”他眯著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言語裏滿是得意。
他說容若六歲那年過中秋,納蘭府上老老小小在一起賞月、吃茶,容若和揆敘滿庭院裏追著跑,兩個人搶一把桃木劍,玩的不亦樂乎。揆敘一沒留神摔倒了,磕在台階上,哭得撕心裂肺。
“二夫人聽見了,就心疼啊,指著容若少爺就開始罵,哎喲……”
“那然後呢?”
“容若少爺身手敏捷,跑得快,小孩子家打打鬧鬧的,這沒什麼呀。二夫人就覺得是容若少爺欺負了揆敘少爺,就不答應了。”
“後來怎樣了?”
“二夫人罵人啊,總是含沙射影的。大夫人也不白給啊,一來二去的,你一句我一句的,眼見著兩位夫人就掐起來了……”
“後來呢?”
“老爺沒主意啊,這好好過個節就吵成那樣。也是巧了,那會兒就趕上天狗吃月亮,眼跟前還掛在天上的月亮啊,嘩一下就不見了!”
“啊?”
“得虧是我們容若少爺,出口成章,七步成詩,把老爺夫人啊都逗樂了,這才化解了一場紛爭啊。”
後來我問容若,你作的什麼詩?
容若淺淺一笑,在紙上寫了四句——
夾道香塵擁狹斜,金波無影暗千家。姮娥應是羞分鏡,故倩輕雲掩素華。
我心想,六歲就能寫出這樣的好詩,真不負大清第一才子的盛名了。
額娘走後,奶娘帶著我一路北上,投奔舅舅。
而我即將朝夕相處的,就是這樣的納蘭一家。
說不上是緊張,還是害怕,年幼懵懂的我那會兒醒來就哭,哭累了就睡。
奶娘就一直抱著我,哼著曲,輕輕地拍著我。
小船兒漂在江心上,欸乃一聲,山水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