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小無猜(1)(1 / 2)

早起就聽丫鬟婆子在廊間七嘴八舌地說著什麼,隱隱約約聽到了“董鄂妃”。

燒火的趙媽眉飛色舞。聽她講,董鄂妃先是嫁了博果爾親王,博果爾死了,她便改嫁了當今皇上,一年後生下一個男孩,當天就立了太子。這女人可是十分了得!隻可惜孩子福薄,未滿百天就夭折了。董鄂妃便也一病不起,雖有皇上日日守著,可眼下病勢沉沉,恐怕沒得好了……

海蘭姨娘房裏的晗月就問她:“趙媽,你怎知她好不了了?”

趙媽便神神秘秘道:“這個月大夫人進宮兩回了,方才宮裏的公公才走,又是太後請去說話呢。八成是好不了了,太後是看皇上傷心,也跟著上火呢。”

皇家的事,我一向是不懂的。董鄂妃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我雖有幾分好奇,卻也無從知道。但能讓皇上垂青至此,思慕至此又愛憐至此,癡情至此,想來絕非等閑女子吧。

額娘若在,也許能給我講講這世間風月是如何教人情根深種,不能自已。

可惜,她不在了。

才吃了早飯,瑞姑就拿了梳子過來,要給我梳洗打扮。

我便問她:“府上又來了新先生?”

瑞姑一愣,隨即笑了:“癡丫頭說的什麼瘋話!哪裏有那許多的先生要你去拜?今日不是拜先生,是夫人要帶你進宮呢。”

“帶我進宮嗎?”我吃驚的很。

我來府上已有月餘,舅母並不常對我親近。即便是她偶爾一笑,那笑容裏也總挾著當家主母的客氣疏離和權力威風。

“夫人說了,今兒帶你認認門去!”

瑞姑說著,在我鬢間插了一朵粉色的珠花。她說粉色更顯嬌憨可愛。

我才想起來,偌大的紫禁城於舅母而言,不過是娘家罷了。

忠叔早已備了馬車,停在正門口。

瑞姑便催我快走,說是舅母帶著兩位表哥已在車上等我了。

“容若也去嗎?”我被她牽著,一路小跑,邊跑邊問。

“容若少爺原本今日就該回宮裏讀書了,正好同去。”

“那揆敘怎麼也去呢?”

“揆敘少爺常跟夫人進宮的,這也是老爺的意思。”

我便沒再問下去。

瑞姑打起簾子,扶我上車。我一抬頭,卻被這陣勢給震了——

敏希舅母盛裝端坐。那一身絹紗金絲繡花鳳尾長裙很是搶眼,外麵套著綴花煙羅衫;裙擺、袖口皆是銀絲滾過的邊,胸前綻開朵朵金絲繡牡丹;三千青絲在頭頂挽成一個髻,別著白玉如意簪。

她招呼我挨著她坐下,一雙鳳目似笑非笑,兩片薄唇輕言輕語:“蕙兒,你頭一回隨我入宮,須得格外仔細些,絕不可胡言亂語,舉止乖張。”末了,又語重心長加了一句,“姑娘家家的,總得有個姑娘樣子。”

我連連點頭,心想這宮裏果然比不得納蘭府,若像平日裏那樣和容若、揆敘打打鬧鬧的,斷然要不得。這樣想著,不覺失望起來,剛剛聽說要進宮的那股新鮮熱乎也漸漸淡了,散了。

容若和揆敘今日也格外精神,兩人都是天藍小馬褂,乍一看,還真當是孿生兄弟。

見我不大說話,容若便朗聲一笑,打破了這片沉默。

他說:“蕙兒,你今天真好看!”

揆敘這時便也搶著說:“美的就像——像嫦娥!”

大家便一齊笑了,我一半有些害羞,一半有些自得,瑞姑梳洗打扮的手藝果然不差的,這一身月白著實討喜。

敏希舅母打趣道:“揆敘,你說蕙兒像嫦娥,那你可見過嫦娥?”

揆敘一時語塞,結結巴巴道:“嫦娥……還真沒見過……”可是忽然,他又想起了什麼,一拍大腿,“蕙兒,你今天肯定美過宮裏的董鄂妃!”

這話一出口,便讓敏希舅母斂了笑容,麵露不悅。

瑞姑慌得去捂揆敘那張大嘴:“小祖宗,一會兒進了宮,太後娘娘眼跟前,千萬別說這些個不著調的話啦。”

我聽得糊塗,便小聲問:“是揆敘哥哥哪裏說錯了什麼?”

瑞姑“噓”了一聲,用一根食指比在下唇:“太後娘娘素來不喜董鄂妃。”

敏希舅母正色道:“小孩子說話,也莫要冒冒失失的,不知輕重。出了什麼岔子,旁人隻道做大人的不成體統,沒有教好規矩了。”

揆敘耷拉著腦袋,嘀咕道:“大娘準又是想說揆敘的額娘沒把揆敘教好嘍。”

敏希舅母氣出笑來。

慈寧宮不大不小,幾進院落就處在隆宗門的西側,隻有些灑水掃地的太監宮女忙活著。東西六宮那些紛紛擾擾的人情世故,仿佛都與這裏全不相幹。一個白頭宮女正拿剪子去修一架荼蘼,香霧繚繞。

我從未見過那樣慈眉善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