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七月,靜水湖的蓮花開得極好,雪白帶粉的花瓣半張未張,亭亭玉立的,像個個婉約的少女,在朦朧的晨光中,靜靜地綻放著它的美。
這種美,連風都輕緩了起來,隻凝固了時光,沉澱了永恒,悠悠歲月,默然靜好。
而墨循的住處,便在這靜水湖中的蓮台上,她講課,也是在這蓮台。
所以每到了七月蓮花盛開的時候,學子們總要來得早些,她有時望向窗邊,便會看見碧綠的團葉上滾動著瑩瑩露珠,隨著蓮香陣陣,還有貪玩的學子們朗朗的笑聲,劃著船兒的波濤嘩啦啦的響著,驚醒了靜水湖上一顆平靜的太久的心,他們總讓墨循想起墨止清,那個與他們一樣愛笑,卻早亡的少年。
“沙啦。”輕翻書頁的聲音響起,墨循靜坐在窗邊,肩上披著件雪白的狐裘,安靜的看著書,嘴角微勾,似乎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蓮台是一座建在湖心的精致小樓,僅三層,布置得隨意而清雅,就像樓旁那些舒服的蓮。
而墨循的書房就顯得更簡單了些,素色本味的木桌木椅,書倒是豐富,除了桌椅,幾乎全是書架上花花綠綠的書,還什麼種類的書都有,但墨循最愛讀的,仍是手裏的這本《異地雜事》,那上麵多是講不同地區的風俗文化,尤以西方和東方為重,許多新鮮而好笑的故事,都發生在這兩個文化大不相同的地域上,連墨循這樣的人也會染上幾許笑意。
“叩叩。”聽到門聲,墨循放下書,便是緩緩推動輪椅,向門邊走去,書房並不大,幾步的距離,便到了門邊,打開門,有光悄悄攀上沉悶的書架,輕飄飄的灰塵在金光的浸染下閃爍著暖黃的色澤,伴著這難得柔和的光和影,踏起了舞步,又像是頑皮的孩子蕩起了秋千。
墨父就站在門外半步的位置,卻沒有半縷陽光敢靠近他,他站在陰影裏,森森可怖,可此時一向古井無波的麵容上,卻是帶上了輕微的變化,但這種微小的變化別人是看不出來的。
墨循挑了挑眉,問,“什麼事這麼高興?”
“該用早膳了,樓下那個小子挺有趣的,還有,你今天氣色不錯。”墨父淡然的說了一句,便是起身推墨循下樓。
蓮台有三層,但因為墨循的緣故,都沒有修建樓梯,而是一種繞著樓形而上的平緩滑坡,雖然比起樓梯的便捷,這更費些時間,但好歹不會讓墨循太費力。
“樓下那個小子?阿君啊!我雖說將他調到了蓮台,但早膳一向是德伯來送,怎麼?今天德伯沒有來?”墨循靠著椅背閉目養神,嘴上似是不經意的說著。
“你不是說要開分院嗎?老一批的雜役都調去分院了,隻留下德伯這廚師兼管家兼護衛兼馬車夫的還在,新招的雜役可全是生手,怎不叫德伯一陣好忙,你該多加工錢給他才是,小心明天就給你罷工了。”這話說得也沒什麼不自然,倒是墨父難得開起了玩笑,總覺得連那一向枯板的木輪椅也變得柔軟了起來。
不過讓墨父覺得奇怪是,墨循平時都對容堂雜役十分看重,要求甚嚴,既要身家清白,又要品格端正,凡是接觸到蓮台的,皆是簽訂過生死契約的,唯獨那個常君和其好友蕭風被另眼相待,隻是礙於墨循剛才的閉口不談,墨父隻好轉移了話題,他一直都知道,墨循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孩子。
“哦?那倒是我錯怪他了,還以為是來了生手他忙著欺負別人去了呢!”墨循也跟著打趣了一句,清冷的麵容略微透出薄薄的暖意,手兒輕攏了攏肩上的狐裘,竟是笑出了聲,叮鈴鈴似的,仿佛清泉淺入,不唐突,也不尖銳,悠然安順,聽著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