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清華學校裏的年輕教師
1916年,林語堂以第二名成績從聖約翰大學畢業,由校友和同鄉周辨明的推薦,應清華學校(清華大學的前身)校長周詒春之聘,任英文教員。清華大學的前身是清華學堂,始建於1911年,是由美國退還的部分庚子賠款建立起來的留美預備學校,1912年,清華學堂更名為清華學校,最初是一所中等學校。1925年設立大學部,開始招收四年製大學生,同年開辦研究院(國學門),1928年,國民政府改名為清華大學,並於1929年設立研究院。學校坐落在北京近郊前清端親王的花園裏。清朝康熙年間稱熙春園。雍正、乾隆、鹹豐先後居住於此,鹹豐年間熙春園改為清華園。學校的圖書館、大禮堂、體育館、遊泳池在當時國內堪稱一流。林語堂任職時,那座規模宏大的圖書館正在建設中。當時清華學校的學製分為中等科和高等科,共八年,前五六年基本為中學程度的科目,後二三年才安排大學的有關課程。學生畢業後,按成績高低和誌願分別插入美國的各個大學。所以考上了清華學校,就意味著到美國留學的希望基本實現了。美國政府的本意是在中國知識分子當中培養一批“追隨美國的精神領袖”,而學校偏偏又建在了被英法聯軍洗劫過的清華園和迎春園。學生整天麵對著被焚毀的斷壁殘垣,民族恥辱感時時湧上心頭。
由於在聖約翰大學把英文基礎打得很牢固,因此,林語堂是一個稱職的英文教員。不僅如此,他也是一位潔身自好的青年。他不飲酒,也不近女色,每當星期天,有的同事去“八大胡同”嫖妓,而林語堂卻在校內主持一個聖經班的功課,被同事稱之為“清教徒”。
林語堂由於自小進的是教會學校,雖然從父親那裏知道一點四書五經的知識,但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知識基本貧乏。他為自己的中文知識如此貧乏而感到羞恥。他在晚年回憶說:“我曾經說過,因為我上教會學校,把國文忽略了。結果是中文弄得僅僅半通。聖約翰大學的畢業生大都如此。我一畢業,就到北平清華大學去。我當時就那樣投身到中國的文化中心北平,您想象我的窘態吧。不僅我的學問差,還有我的基督教教育性質的影響呢。……我身為大學畢業生,還算是中國的知識分子,實在慚愧。……為了洗雪恥辱,我開始認真在中文上下功夫。”
林語堂要“洗雪恥辱”,要“開始認真在中文上下功夫”,他選擇了語言學作為研究方向。他首先從《紅樓夢》下手,他覺得《紅樓夢》中的語言太美了,所以對《紅樓夢》產生了興趣。他還博覽群書,經常到琉璃廠去選購一些國學書籍,如王國維的《人間詞話》等。琉璃廠、隆福寺的書肆,大多是南方人開設的,這些人多為進京會試名落京師,又不會經商其他,對於書籍卻是內行,便搜求古籍出賣,給讀書人開辟了一個市場。林語堂經常逛這些書鋪,在與這些書鋪老板的接觸中也獲得了各種文化知識,如版本學,目錄學,尤其是語言學方麵的《四庫集錄》、《說文·玉篇》、《廣韻》、《韻府群玉》、《佩文韻府》、《駢字類編》等等,隻要他認為有價值,又加上便宜,就大量購買。在清華任教的幾年裏,他把國學基礎重新補好,為以後從事語言學研究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並且撰寫了《論漢字索引製及西洋文學》、《漢字索引製說明》、《分類成語辭書編纂法》等論文,分別發表於《新青年》和《清華季刊》上。
林語堂在清華學校的三年裏,正是胡適和陳獨秀揭起“文學革命”大旗的時候。1916年8月21日,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的胡適,受著名實用主義哲學家杜威老師的影響,決定從文字上進行試驗改革,變文言為白話,他在與留美學生梅光迪、胡先驌、吳宓、任鴻雋、楊杏佛、陳衡哲等人反複討論未果的情況下,寫信給《新青年》主編、時任北京大學文科學長的陳獨秀,提出“文學革命”需從“八事”入手,即:“一曰不用典;二曰不用陳套語;三曰不講對仗(文當廢駢,詩當廢律);四曰不避俗字俗語(不嫌以白話作詩詞);五曰須講求文法之結構;六曰不作無病之呻吟;七曰不模仿古人;八曰須言之有物。”這引起陳獨秀的注意。陳獨秀不僅支持和聲援了胡適,而且立即向蔡元培推薦了胡適來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