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留學哈佛
清華規定,任教三年的在職教師,可由校方資助出國。林語堂在1919年獲得了留美的機會。但清華又規定,特別年輕的教師和課業不佳的留美學生,隻能獲得半額獎學金,即每月隻有四十美元。因為林語堂屬於特別年輕的教師,所以隻能得到半額獎學金。
林語堂是在1919年7月9日結婚的,盡管是半額獎學金,他還是決定要去美留學,並且把新娘子也一起帶去。因為有廖翠鳳出嫁時的一千元陪嫁,所以隻要生活節約一些,應該會勉強度過。一般清華畢業生的留學公費是充足的,有治裝費二百六十美元,出國川資無定限,學費無定限,畢業及學位文憑費約二十五美元,學位論文印費約二百五十美元,轉學旅費(由西部轉學東部)約一百二十美元,醫藥費無限製,回國川資費五百二十美元。可林語堂的四十美元,又是用於兩人生活,一人每月才二十美元。幸虧後來還有胡適的資助。胡適幫的什麼忙呢?原來,自從林語堂在《新青年》上發表了《漢字索引製說明》和《論“漢字索引製”及西洋文學》兩文後,引起了胡適的注意。胡適慧眼識英雄,一眼就發現林語堂是一匹千裏馬,因此,他就想把林語堂這一人才“挖”到北大來。胡適了解到林語堂的留學情況,決定為林語堂雪中送炭,每月資助他四十美元,不過有一個附加條件:林語堂學成回國後,要脫離清華到北大來任教,因為這四十美元是以北京大學的名義津貼的。這一君子協議,可使林語堂高興極了。林語堂感到經濟上有了保證,於是決定在臨行前與廖翠鳳結婚。婚後,新郎新娘一起登上了去美國的海輪“哥倫比亞”號,開始了“蜜月旅行”。同船的有六十二位清華畢業生,包括桂中樞、錢端升、錢昌祚等,還有像林語堂一樣拿半公費的郝更生、吳南軒、樊逵羽等人。
在哈佛大學,林語堂進的是比較文學研究所,林語堂非常珍惜這次留學機會。林語堂的《批評論文中語彙的變化》一文,曾得到老師皮瑞(Bliss Perry)教授的好評。契特雷治(Kittrege)教授是研究莎士比亞的專家,林語堂因為缺乏興趣,隻聽了一兩次課,就不再去聽了。但契特雷治教授的學問,林語堂是非常佩服的,林語堂稱他是“活的百科全書”。白璧德(Lrving Babbitt)教授是這些人中名聲最大的,也是對中國現代文學影響最深的。白璧德企圖恢複古典文化(古希臘文化、儒家文化、基督教文化和佛教文化)的精神和傳統的秩序,以此來匡救現代文明的弊端。白璧德認為,西方世界當時所麵臨的危機,主要是道德淪喪、人性墮落,其主要原因在於物質主義的泛濫,人被當成了物,失去了主宰的地位。世界應是有秩序、有紀律、有規矩的,不能任憑個性張揚、自由膨脹。因此,白璧德在文學上倡導一種傳統的、典雅的、保守的古典主義,一般把它稱為新人文主義。白璧德學說經過梅光迪、胡先驌特別是吳宓、梁實秋的大力張揚和鼓吹,已成為中國文學批評思想資源之一種。林語堂以“吾愛吾師但更愛真理”為座右銘,並以張揚個性為天職,終於不肯接受新人文主義的觀點,並自覺地站到導師的對立麵,為白璧德教授的論敵斯平加恩(Spingarn)辯護。斯平加恩極端推崇克羅齊,認為克羅齊的“藝術即表現即直覺”的美學理論,從十個方麵革新了傳統的文藝理論體係。林語堂發現自己與克羅齊的看法完全吻合。他從斯平加恩和克羅齊那裏找到了直覺隨感式的藝術:隨意寫來,如行雲流水,“行於不得不行,止於不得不止”。林語堂成了挑戰老師——美國著名文學批評家白璧德的第一個中國留學生“叛徒”。
林語堂與廖翠鳳居住的地方是波士頓赭山街五十一號,就在衛德諾圖書館的後麵,從住所到圖書館,隻需要步行幾分鍾就可以到達。衛德諾圖書館有著數百萬冊豐富的藏書,據房東太太告訴他,如果把圖書館裏的書排成一排,有幾英裏長。對於林語堂來說,衛德諾圖書館就是哈佛,哈佛就是衛德諾圖書館。在圖書館裏任意選擇自己喜愛的書,從中汲取知識,林語堂這種學習方法稱為最佳讀書法。他把哈佛大學比作叢林,把自己比作在叢林中覓果的猴子。本性好自學的林語堂來到圖書館,讀到了自己在國內從來未讀過的書,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樂。在那種靜雅優美的環境中,麵對一排排的圖書,他感到了一種幸福,也感到了一種閱讀的愉快,甚至,把這種快樂與夫人廖翠鳳一起到圖書館來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