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惜別魯迅
魯迅是應林語堂之邀請來到廈門大學任教的。在廈門的日子裏,林語堂與魯迅互相支持,並肩戰鬥,加深了他們之間的友誼。林語堂安排魯迅負責國學研究院小說組的工作,並安排魯迅開設了《小說史》、《中國文學史》等課,為魯迅出版書籍、做周末演講、讓魯迅指導學生辦《波艇》雜誌等作出了自己的努力。1926年12月27日,林語堂親自陪同魯迅到集美學校講演。魯迅剛到廈門時,由於語言不通,又隻認識孫伏園、林語堂幾個朋友,所以寂寞是難免的。他常常叫孫伏園到他的房間裏一起喝紹興酒,吃火腿。又由於廈門的飯菜他也吃不習慣,林語堂因為是故鄉人,所以,林語堂多次邀請魯迅到家裏吃飯,改善夥食。當然,魯迅也盡力支持林語堂的工作。
盡管如此,魯迅仍覺得在廈門住不下去。其主要原因不在於飯菜,而在於人緣。我們看看魯迅給許廣平寫的信,就能明白一二。據《兩地書》(四二)中說:“在國學院裏的,朱山根是胡適之的信徒,另外還有兩三個,好像都是朱薦的,和他大同小異,而更淺薄,一到這裏孫伏園便算可以談談的了。我真想不到天下何其淺薄者之多。他們麵目倒漂亮的,而語言無味,夜間還要玩留聲機,什麼梅蘭芳之類。我現在唯一的方法是少說話;他們的家眷到來之後,大約要搬往別處去了罷。從前在女師大做辦事員的白果是一個職員兼玉堂的秘書,一樣浮而不實,將來也許會興風作浪,我現在也竭力地少和他往來。”
《兩地書》(四六)中說:“看廈大的國學院,越看越不行了。朱山根是自稱隻佩服胡適、陳源兩個人的,而田千傾、辛家本、白果三人,似皆他所薦引。白果又善興風作浪,他曾在女師大做過職員,你該知道的罷,現在是玉堂的襄理,還兼別的事,對於較小的職員,氣焰不可當,嘴裏都是油滑話。我因為親聞他密語玉堂,‘誰怎樣不好’等等,就看不起他了。前天就給他碰了一個大釘子,他昨天借題報複,我便又給他碰了一個大釘子,而自己則辭去國學院兼職。我是不與此輩共事的,……”
《兩地書》(五八)中說:“‘現代評論’派的勢力,在這裏我看要膨脹起來,當局者的性質,也與此輩本合。理科也很忌文科,正與北大一樣。”
《兩地書》(六六)中說:“山根仍舊專門薦人,圖書館有一缺,又在計劃薦人了,是胡適之的書記,但這回好像不大順手似的。”
魯迅在廈門大學的經曆,以往研究者隻是較多使用《兩地書》中的史料,這是一個單方麵的史料,以此判斷曆史事實是不夠的。魯迅對廈門大學的評價,如果與顧頡剛、台靜農給胡適的幾封信對讀,研究者大體可以看出當時較為真實的曆史。
顧頡剛對當時廈門大學的評價也不高,但他對當時魯迅生活處境和廈門大學教授間的矛盾和糾紛的評價,顯然比魯迅公允,就是對魯迅本人,顧頡剛也出語平和,在私人信件中始終以“魯迅先生”稱之,而且是正麵評價。他對胡適說:“魯迅先生受了廣東中山大學之聘,向廈大辭職。他是很得學生信仰的,大家覺得他走了非常可惜,因此怨毒鍾於劉楚春(劉樹杞),說他的走是劉氏奪權的結果。”
《兩地書》出版時,魯迅曾對原信作過刪節、修改甚至個別信件重寫過。而顧頡剛、台靜農給胡適的信是保存在胡適檔案中的史料,是後來研究者公開的,與曆史當事人無涉。從史源角度觀察,公開出版的《兩地書》和《兩地書》手稿不是一個類型的史料,而凡經修改的史料,其史料價值是降低的。
《兩地書》公開出版時,把一些真人姓名隱去,用化名代之。魯迅說:“還有一點,是信中的人名,我將有幾個改掉了,用意有好有壞,並不相同。此無他,或則怕別人見於我們的信裏,於他有些不便,或則單為自己,省得又是什麼‘聽候開審’之類的麻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