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代三嬌
羊卓雍措——女兒綠
題記:
到西藏去,一定是一個人一生中偉大、光榮、正確、英明的選擇之一。在西藏的那些日子,我多次為自己的選擇驕傲和自豪,甚至有些暗暗佩服自己。最誇張的一次,是站在聖湖羊卓雍措水邊,左右開弓,賞了自己兩個響亮的耳光:“你小子智商這次還將就。”
——摘自一位網友的雪域高原日誌
崗巴拉山口,海拔5030米。
我站在崗巴拉山口。回望北麵的來路,縱橫起伏的高原群山奔向四野,山腳下波光旖旎的雅魯藏布江蜿蜒流淌。
我把目光轉向南麵,這一轉,轉出了一場驚心動魄——
在藍天、雪峰、山穀之間,我看到了一縷,不,是一片,是一段,是一灣,是一汪婉約又高雅的綠水。這就是我在心中呼喊了千次,夢見了百回的羊卓雍措湖。——靜謐天地懷中的一縷綠茵茵的魂靈。她像一塊晶瑩的碧玉,她像天女甩出的水袖,她像藏族少女風中夢一樣飄飛的裙裾——清純、聖潔、空靈、嗬氣如蘭,美若天仙,靜如處子……
她是天地間一縷綠茵茵的魂靈。
我恍然覺得是在夢中,心怕這真就是夢。我不敢相信看到的是真實,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怕多看一眼,她就會像夢一樣飄逝。
在這樣猝不及防的震顫中,我那時現出的小樣就是傻樣,呆樣。呼吸屏蔽,大腦空白,感覺歸零,雙眼流出蒙矓與癡迷。有如被深度電擊,刹那成了“植物人”。
哦,驚魂一瞥,羊卓雍措就這樣將我從魂靈、心智到肉體綁架、劫持、俘虜。在我生平的經曆中,還沒有任何一個世間女子如此這般地將我一瞥“擊倒”。
現在回過頭想那一瞬間,我相信如果是“中國好聲音”的四位導師劉歡、那英、楊坤、哈林“聽”到這一綠,一定會發瘋地轉身,並且要目瞪口呆,六神無主——因為這綠實在是超越人間的“好聲音!”
我在神情恍惚似夢非夢中走向羊卓雍措,走向喜馬拉雅山千萬年冰雪神化的天水,走向天庭的陽光灑向高原的聖潔,走向神靈的藍天流到大地上的空靈岑寂。
羊卓雍措,藏語賜她“碧玉湖”“天鵝池”“上麵的珊瑚湖”的佳名,與納木錯、瑪旁雍措並稱西藏三大聖湖。此刻她水波如鏡,羞怯地依臥在喜馬拉雅群峰的懷抱裏,像珊瑚枝一般散開在湖畔高低參差的山穀中,隨著湖岸的曲折,翠綠、幽藍地蜿蜒迂回。與山腳相接的湖麵,有薄紗般的白霧縷縷飄忽,她便在這輕紗中輕捋秀發,嬌羞出一段神秘的欲說還休;山穀拐彎的湖中央,陽光從雲層的罅隙中呼嘯著透射下炫目的光柱,她便在這離合的神光中嫣然出清亮的笑靨,水漾的酒窩……如夢一樣,就有一支古歌閃爍著陽光,水淋淋地從湖麵升起——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眼睛呆呆地定格在湖麵,反射著太陽光波的湖水燦燦地升騰出夢幻一樣的金黃。水波蕩漾流散,那金黃的色澤又夢一樣飄逝,湖水的顏色由近及遠地渺幻出淡白、淡藍、淺藍、碧藍、深藍、翠藍……到了身邊,她又是輕盈的色澤,似乎就是剛從千年的冰川上融化出的雪水,清澈得能夠看到湖水中細沙的顆粒,看得清水下石子的紋線、石塊上的縫隙。輕風徐徐,水波粼粼。這是我從沒有看到過的清靈、秀雅、純淨、溫潤,如同嬰兒的皮膚、少女的瞳仁一樣的水。這一汪脈脈無言,卻又在無聲中讓人心靈震蕩的水,我向她伸出了手——其實,我的手並不是大腦指令它伸出的,而是一種神秘的力量在勾引它。不過,我的手在要接近水麵的時候停下了。我不敢下手,怕褻瀆了她。我甚至為我剛才的行為羞愧——我不配。我的手就是洗一百遍,與她的純潔相對,也是肮髒的。這種心理活動,與我曾經在許多地方與水相對時產生的感覺相反:那些河流,那些人工湖,那些遭人踐踏過的湖——比如西湖、太湖、大明湖,我心虛得不敢把自己的手伸進去,我怕它們髒了我的手……
最讓人驚喜的是遠遠峽穀中飄來的那一彎湖水,水嫩的綠,真就如藏族人對羊卓雍措的詩意比喻——“神女散落的綠鬆石耳墜”。這樣“水嫩的綠”,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的綠,是“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的綠。天下再沒有什麼綠可以拿來比。甚至,我在加烏拉山埡口上遠眺珠峰時看到的那一抹藍天的綠也不能比——由於距離過遠,珠峰頭頂藍天那“水嫩的綠”,顯得過於超然縹緲。而眼前“水嫩的綠”於我卻是那樣親近,仿佛就是從愛人的雙眸中深情流出,依稀帶著醉人的清香,還有冰山的清冽……
有風,經幡在飛舞,燦爛如藏族女子的笑臉、衣裙。忽然就悟出,藏族女子的明眸、皓齒、紅暈、歌聲、清純、大氣、靈性都來自我眼前的湖水與陽光。這是一個被天光雲影、冰峰雪山、天水聖湖嬌慣、寵愛、喂養大的民族。他們和大自然的節拍、韻律、色彩一起生存,一起燦爛。
風過靜寂。天與地與湖靜寂,靜寂得如頭上纖塵不染的天空,靜寂得攝人心魄,靜寂得讓人心尖抖動,靜寂得連陽光從天上流瀉下來時也似乎發出了聲音。這種靜寂是一種哲學的力量,音樂的魔力,生命的魅力,讓人從心裏長出純潔,長出恬靜。她俘虜人的力量甚至超過了蒙娜麗莎永恒的微笑。在她神秘的征服力量麵前,我想,即便是一個殺人魔王,可能也會產生刹那的寧靜,暫時熄滅他內心的狂躁。
沐浴在如此純淨清幽的意境中,人一切的感受都是從心尖上流出來,從血肉中剝離出來,不能言說。如果抑製不住必須表達,一定要心生忐忑與敬畏,得將身心浸漬在月亮從羊卓雍措的湖水中升起的意境中,用鄧麗君的氣聲唱法,輕輕呢喃,細細傾吐。否則,就會唐突了湖的靜謐,褻瀆了水的聖潔。
忽然就聯想到了關於羊卓雍措的一個傳說——
喇嘛教徒問釋迦牟尼:“我們拿什麼來供奉你?”
釋迦牟尼答:“西藏隻有水是聖潔的,就拿水來供奉我吧。”
天邊有雲流動過來了,它們在湛藍的天宇上飛掠,如傳說中天鵝舒展的羽翼,如神話中白馬王子蕩起的披風。清澈的雲影從雪峰上掠過,從草甸上掠過,從牛羊的身上掠過,從岸邊瑪尼堆上掠過,從風中翻飛的五色經幡上掠過,傳唱著藏族民歌“天上的仙境,人間的羊卓。天上的繁星,湖畔的牛羊……”讓我驚奇的是,飛掠的雲居然就在湖麵上空停留了腳步——它是被這驚為天仙的羊卓雍措迷了魂靈吧,它是想對羊卓雍措傾吐雲水之戀、雲湖相親的情愫吧。恍惚之中,就聽到“白馬王子”在吟唱一支遙遠的古歌——
有一美人,清揚宛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體內柔軟的神經再次被強烈地觸碰,仿佛有淚水要從眼睛裏流出來。這種激動是一種心靈與心智的淨化,是一種內在的驚心動魄。我記得我那時在神迷中,神思飛越地代“白馬王子”與羊卓雍措擬了一段癡情傾訴,那是有如羊卓雍措湖水一樣清純深摯的心靈對白,一種幻視幻聽中隔世離空的癡情應答:
“白馬王子”——
羊卓雍措,與你的相見,一定是前世的約定,是心靈感應的情緣。你就是我此生要尋要找要瘋的女子。我會放棄所有的一切,投入你的懷抱——你俘虜我吧,你劫持我吧!我隻要你,和你牽手以後所有的日子。我發誓永生永世不會背叛你,離開你。我願意為你的清純、你的柔情奔波一生,用所有的努力來對你好,用生命的每一次跳動來保護你……
恍惚中,我看到羊卓雍措溫柔羞澀地流下了晶瑩的淚珠,幽幽地依在“白馬王子”的臂彎中如泣如訴——
你要永遠對我好,要珍惜我!要永遠記住今天,我和你在雪峰草原的相依相擁。
“白馬王子”——
謝謝,謝謝你以身相許,以情相許,以心相許。無論走到哪裏,無論何時何地,我都會為你守身如玉,守情如玉,守心如玉……
幻覺在繼續,彩虹從天而降,“白馬王子”與羊卓雍措牽手相依,踏著虹霓,在雪峰與天光雲影的簇擁下,飄升天庭。
我在風中向他們揮手致意——羊卓雍措,她是天下最好的女子!“白馬王子”,你得好好待她。要把她捧在手上,捂在胸口,化在血中,銘之於心,刻之於骨,親她今生今世,疼她來生來世……
納木錯——藍色經典
題記:
英國航海家沃利斯說,南太平洋上的塔希提島,是隻有天使和生前的義人才能棲居的地方,是金光一閃,一切就自由幻化的想象空間,是上帝的天堂小鎮。
詩人說,納木錯是上天的一滴眼淚。
納木錯,麵積1900多平方公裏,排在西藏三大聖湖之首,幾乎可以把北京、天津、上海三個城市的市區全部裝下;海拔4718米,是地球上海拔最高,離天最近的湖——蒙語和滿語稱“騰格裏諾爾”,與藏語的“納木錯”都是一個意思:天湖。
世間水的顏色有兩個極致,一是白,冰雪為其極致;一是藍,大海為其極致。但是,納木錯卻顛覆了後一個“極致”:天下水真正極致的藍,在納木錯,在天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