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產生了一個奇想,在人還沒有在地球“上市”的時候,地球上任何一個地方,比如海灘、草甸、湖泊、沙漠、雪峰、山巒,都是“排排坐,吃果果”的兄弟姐妹,沒有高低胖瘦、尊卑貴賤、文明荒蠻、重要次要、中心邊緣之分,都隻是整個地球生態的一個組成部分,也僅僅是組成部分。人來了後,才整出了中心邊緣、發達落後、尊卑貴賤這些說法。於是就有了居住過24個皇帝的京城北京,就有了我們那“山高皇帝遠”的外省山城。
“看”北京消逝的麵孔
最近一次到北京,朋友專門開了車帶我在北京城裏轉悠——與在洛陽、開封、鹹陽、杭州這些古都的經曆一樣,說是在“城”裏轉悠,其實就是在街道上行車,根本看不到古城樓,也看不到古城牆。所以,我的朋友就隻有指著窗外介紹,“這裏原來是一片胡同”“這裏原來是順承郡王府”“這裏原來是城牆”,居然還——指點出朝陽門、阜成門、正陽門、崇文門、宣武門、西直門、東直門、安定門、永定門的位置。我“興致勃勃”地隨著他的介紹看那些“這裏原來——”,看到的都是皇帝的“新衣”。
“這裏原來——”曾經活色生香地標誌出中國最後一個古都曆史的麵孔,張揚出北京繁華如夢的記憶。北京是比較幸運的,她不像西安、洛陽、開封那些古都,一次次地在戰火中掙紮呻吟,最後在人間蒸發。曆史上除了李自成燒過一把火,英法聯軍燒過一把火——這兩把火雖然燒毀了圓明園這樣一些美麗的皇家園林和建築,但都沒有動搖到北京的根本。所以,在50年前,北京城還是世界上唯一一個保存完整的中世紀都城。這個都城的實體可以如此去推斷,1629年11月,清皇太極率十萬大軍圍攻北京,從四麵八方攻城。冷兵器時代,北京最主要的抗擊手段就是堅固的城牆。一個月後,皇太極丟下上萬具屍體無功而返。你由此就可以想象北京古城是什麼氣象和格局,比如傳令兵如果要從北麵的德勝門跑到南麵的廣渠門傳達軍令,至少要跑一個鍾頭。
1924年瑞典學者奧斯伍爾德·喜龍仁在他的《北京的城牆和城門》一書中,對北京西直門的建築藝術和內涵是這樣評價的:“無論從哪個方向觀看,西直門都顯得氣象非凡。沿通往城門的寬闊街道接近城門時,遠遠就可看到聳立於一片樣式相同的低矮建築之上巍峨的門樓。從城外接近此門時,但見方形甕城和城樓,在四周赤裸的地麵上拔地而起,頗具城堡氣概,給人留下深刻印象。門樓與略低於它的箭樓,配合得十分協調,兩樓線條筆直,輪廓鮮明,造型雄勁有力,側映在城下池塘中(指護城河),更增強了氣勢磅礴的效果。東北部被一段專門的牆隔開,裏麵是一處環境幽靜的寺院,內有幾間屋,幾株美麗的樹和一座精心培植的花園……”
然而,隨著西直門、東直門、宣武門、安定門、永定門等47座城門城樓、箭樓和角樓被野蠻愚蠢地拆除,明清城牆整體摧毀,奧斯伍爾德·喜龍仁所描述的一切,就成了天方夜譚。
悲劇是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的。新中國要建新北京,方案是“推陳出新”,拆除古都。梁啟超的長子梁思成痛哭流涕堅決反對。但決定古都命運的聲音來自最高層——於是,北京的古城牆就連同天津、上海、南京、濟南長沙、開封的古城一起灰飛煙滅。梁思成再怎麼痛哭也是白哭。
三朝古都於是轟然倒塌。
對於任何一座城市、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來說,經典文化永遠都是其情感的依托、心靈的記憶、精神的支撐、創新的源泉、生命存續的筋絡與血脈。一個民族成熟的標誌之一,就是對曆史的尊重,對前人心血與智慧的尊重,對文明成果的尊重。土耳其著名詩人納齊姆·希克梅特有這樣一句名言:“人的一生有兩樣東西不會忘記,那就是母親的麵孔和城市的麵孔。”北京,你還有多少麵孔讓你的子孫後代難忘?
外省人也可以平視一下北京
一個外省人到了北京會覺得自己很渺小。不過,在有些時候和有些事情上,外省人也有值得驕傲的地方。
我們外省的城市雖然也堵車,但與北京比,就是“班門弄斧”了——北京堵車天下第一,首都成了“首堵”,從天上看下來,它因為經常堵車,就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停車場。我一個同學的公司在三環以外,接我電話要他6點進城吃飯,腦袋“轟”一聲就大了——那個時段簡直無法開車。平時,他下班後要等到至少9點才進城回家。而那個時候,我們小酒早喝了,或者正躺在客廳沙發上舒服地看電視,或者已經和幾個“麻友”熱火朝天地打上了麻將。
要說到吃北京就更不敢恭維。早上街邊的麵條就是勾點醬油,放一撮香菜碎葉,或者就是豆漿油條而已。在我們老家,隨便一個麵館就有10多種讓你選。去吃川菜,要排隊等喊號,味道不正宗不說,價格比四川要翻幾個滾。據說20世紀80年代,作家沙汀從四川到北京接替何其芳當文學研究所所長,半年後就吵著要回四川,所長的位子誰想坐就來坐。因為他實在水土不服,整天的大白菜吃得要吐,隻想著成都冬天的燉豬蹄子,再燙上青蔥水嫩的豌豆尖,蘸鮮辣的紅油海椒。
老家鄰近的敘永縣,有一個人在北京發展得著實了得。比如他要回四川,從出家門開始,就是四川這邊在替他安排,到了縣上,少不了還有大小頭麵人物陪同。但兒子上高中擇校時,卻找了一個正部級高官的秘書才擺平。而在我們老家,隻需要一個正科級說句話,就能夠搞定。一次他回故鄉鄉場上,遇到一個做豬鬃生意的發小——就是倒賣豬毛的。他那發小因為忙著要進城,就告訴他,隨便在鄉場上哪家飯館吃飯,吃完後報上他的名字就走人。臨上車時,卻給了他一句猛的:老兄,我要到了北京,吃完飯後,報你的名字能走人不?
北京的房價高得嚇人。我們一個老鄉是商界的成功人士,在東直門那邊買了一個四合院,大概有300多平方米,裝修成私家會所用了上億元。而在四川,花上一兩千萬元,就能夠做出一個很有檔次的酒店。
北京的生態,也很讓人糾結。這些年來北京濕地減少的麵積,已相當於兩個海澱區;缺水城市的國際標準是人均隻擁有1000立方水,而北京人均隻有300立方水,是缺缺缺水城市;哦,還有沙塵暴……
上麵這些東東,與我兒時想象中金色的光芒、彩霞飛舞、神話般的宮殿,簡直就是風馬牛不相及了。
看來,外省人其實也可以平視一下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