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4時40分吧,不知是誰突然說一聲“來了——”人頭更加攢動,所有的目光不約而同投向了天安門,投向了金水橋,投向了國旗護衛隊前的五星紅旗。全場頓時啞靜,清幽的曙光中,36名國旗護衛隊戰士從天安門中心拱形城門整齊走出,護衛隊踏上金水橋,軍樂隊奏出豪邁響亮的《歌唱祖國》樂曲,穿過長安街,走向廣場升旗台。國歌的聲音驟然奏響,隨著升旗手英姿颯爽、瀟灑利落地一揮手,國旗便伴隨著《義勇軍進行曲》冉冉上升。天與地刹那間呈現出莊嚴、神聖、崇高——那清冽而雄壯的樂聲,如同是從珠穆朗瑪峰上清空拂來,是從黃河的波濤上激蕩而來,是從南海日出的碧波上燦爛飛來,是從大地子宮中噴射出來,又好像是從國人最深的心底呼喊出來。這樣的聲音是華夏子孫精神的洗禮,心靈的歸宿,情感的嗬護……
升旗儀式結束後,雨居然住了。讓我更要“居然”吃驚的是,天空中那些青灰色的雲團、雲塊、雲層,不知何時已鑲了金邊,並且在流動,並且又幻化出紅色——天安門城牆上空已為朝暉染紅,金紅色的太陽呼叫出鮮血一樣紅、玫瑰一樣燦爛的霞光,灑向大地,灑向城市。原本靜穆在晨曦中的天安門與天安門廣場,立時就在朝暉中紅光滿麵,氣象莊嚴。太陽就如同一個儀態萬方的歌星,攀上天安門城樓,激情登台演唱……
國旗與太陽同時升起——這就是中國北京設置的時間節點。
我的“居然”還在進行,不經意間,一道彩虹倏然飛來,俏美在人民大會堂與人民英雄紀念碑之間,讓晨曦中佇立的人民大會堂與人民英雄紀念碑生出了嫵媚、婉約、優雅、聖潔——與天相接的聖潔。
住在北京的朋友羨慕我好運,說他已經10多年沒有在北京見到彩虹了。
“看”天安門廣場
看升旗自然就看了清晨的天安門。這個時分的天安門,人少,車少,空氣透出爽人的清新,廣場因此顯得清遠而寬廣。人站在小雨之後廣場靈秀的花崗岩條石鋪的路上,沐浴在晨光中,說不出的心曠神怡。看來,我之前白天去天安門廣場,完全是白去了。
城市廣場是城市的臉麵和客廳。天安門廣場的臉麵很大,占地麵積44公頃,東西寬500米,南北長880米,地麵全部由經過特殊工藝處理的淺色花崗岩條石鋪成。從政治上講,北京是中國的心髒,而從城市的建築上講,天安門廣場就是北京的心髒地帶。它的臉麵實在太大了,俄羅斯聖彼得堡廣場、莫斯科紅場、美國紐約時報廣場、英國倫敦特拉法加廣場、巴黎協和廣場、墨西哥憲法廣場、西班牙馬德裏太陽門廣場、布達佩斯英雄廣場——這些世界上大名鼎鼎的廣場,在它麵前都是小兄弟。
由明永樂大帝朱棣一手操辦建成的天安門廣場,在明、清兩代500年間,是國家慶典與皇帝出行的舞台,比如新帝登基、皇後冊封都要在天安門城樓向廣場民眾頒詔;比如皇帝出征,赴太廟祭祖也必經廣場。用途大致就是這些。所以,可以肯定朱棣在下詔建天安門廣場的時候,絕對沒有這樣長遠的眼光:將天安門廣場建為20世紀以後中國重特大政治事件的舞台。在中國,還找不出這樣一塊不到二分之一平方公裏的土地,承載這樣多的思想、激情、糾結。也許,在我們這個星球上也找不出第二塊這樣的地方。
天安門廣場實在讓人不能小看。其實,北京的任何一個旮旯角角,你都不能小看。也許,那隻是西單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胡同,也許那隻是海澱區一條不起眼的狹窄街巷,但這胡同這街巷可能就曾經有王公大臣走過,有副部級高官走過,有影響過中國文化的哲學、文學、藝術、自然科學大師走過——而在我的故鄉,那個赤水河邊的山城,運氣不好的年頭,連一個副省級官員的影子也看不到。
天安門有一個地方,我本來應該去參拜的,但一直沒去成。那就是“毛主席紀念堂”。我去北京大都是行色匆匆,有的時候是因為沒時間去看,有兩次特意去看時,卻沒開放。就隻能在外麵看 “毛主席紀念堂”幾個字,就隻有看著字發呆。發呆時就在想,裏麵躺著一個老人,這個老人和我曾經見過的許多離開人間的中國老人應該沒有多大不同,都是黃皮膚、黑眼睛、說漢語。區別隻在於其他老人逝世後或者火化,或者裝進棺材埋入黃土,而紀念堂裏麵的老人是用現代科技將遺體保護,供人瞻仰。我隻是奇怪,這樣一個中國老人,怎麼就能打敗蔣介石的800萬軍隊?又怎麼能夠讓與他根本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我,上小學時要當紅小兵保衛他;高中畢業下鄉時,要熱血沸騰地寫決心書,向他信誓旦旦保證:紮根農村幹一輩子革命!
仰視北京
北京是在鳥瞰中國大地。外省看北京必須仰視。
因為北京是首都。首都就是首,是頭,是大腦。那些在中國大地上紅旗招展、鑼鼓喧天的所有社會組織,頭幾乎都在北京。
有一句話叫“北京看全國都是外省”。中國的事,隻要沾了“北京”二字,似乎就有了格外的神通。比如,任何會議隻要是在北京召開,就有了全國的味道;而本來是全國性的會議,如果放在其他城市開,其“全國”的含金量就要打折。所以,就有人參透了這其中的玄機,在北京租一個破房子,打了北京的招牌,到全國唬人。而且,還唬人的是,他們為外省人舉辦的什麼新聞發布會之類的會議,如果要請領導出席,隨便都是全國政協副主席以上的,如果請的是知名人士,那就基本上都與國家領導人有師生或者親屬關係。
但你外省不服不行。
20世紀90年代初,我曾經在北京參加過一個會議——北京為申奧專門舉辦了《薩馬蘭奇與奧林匹克》一書中文版首發式。首發式是在五星級賓館中國大飯店舉行。17時整,薩馬蘭奇邁著他穩健、熱情的步伐,以極為紳士的風度走進了會議廳。在他身後是國際奧委會第二副主席高斯珀,中國台北奧委會主席、國際奧委會委員吳經國以及中國政界高官……我曾寫下那時的感受:“薩馬蘭奇在我前側麵走來,並對我投來一個長者仁慈的微笑。我左手拿著相機,右手激動地揚起,向距我隻有不到三米的他致意,而他竟然也友好地揚起了手——世界是太大了,巴塞羅那與生我養我的赤水河相隔何止千山萬水呀,但我親眼見到了執掌世界奧林匹克的那位慈祥的老人,他微笑著揚手致意,從我身邊走過!”現在想來,我隻是吃驚薩馬蘭奇很矮小,也就1.6米左右吧,但他臉上那種坦然自若、舉重若輕的神態,那種大氣沛然、叱吒風雲的舉止,硬是讓你不得不服氣,這樣一個首發式,是京城氣度、國家氣派、國際檔次!
英國作家大衛·米勒寫道:“世界上有五種通用的語言:金錢、政治、藝術、性愛和體育。”我們來看排在第一位的“金錢”。 在北京西二環阜成門至複興門一帶,是中國金融一條街,集中了中國人民銀行、中國銀監會、中國證監會、中國保監會等中國最高金融決策和監管機構,自然還有工商銀行、農業銀行、建設銀行、交通銀行……幾乎所有關於中國金錢的重大決策都在這條街上醞釀、討論和最終形成。每天的資金流量超過100億元人民幣——100億是什麼概念,你自己動腦筋算,要多少車來裝;你自己想象一下,壓在你身上,你會不會被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