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中國的海上“馬車夫”(1 / 3)

泉州:中國的海上“馬車夫”

血管中流淌“異端邪說”

說泉州人是聽著大海的濤聲長大的,這話決不誇張。

泉州在閩南,它所轄下的晉江、石獅、惠安、翔安等縣市都在海邊。從泉州出發到這些地方,都是沿著海邊大通道走,一邊是樹林農田城鎮,一邊是藍天白雲下無垠的大海,一下子就把人從城市的喧囂煩亂混沌中解放出來,讓你的眼睛隨著清淩淩的海波上下起伏,讓你的心在閃爍著陽光的無垠海麵上開朗舒展,那種爽快如同是籠中鳥飛上了藍天。

這一片海域是東海,緊鄰的就是台灣海峽——據說,未來要建的台海大橋,最佳選址之一就在晉江。而且,它還與南海水乳交融:惠安的崇武鎮古城,就處在南海與東海的分界線上。在崇武半島伸向大海的岩石上,建有一個造型如同船帆的標誌,上麵寫著:“崇武,坐標位置為東經118.55°,北緯24.54°,南海與東海地理分界線”——崇武以北是溫帶氣候,以南是熱帶季風氣候,左邊為南海區域,右邊為東海區域。這樣的得天獨厚,讓泉州左右逢源,既可以渡海去台灣,也可以揚帆下南洋。

這樣特殊的地理位置,自然使泉州人的一切都是從大海出發,也可以這樣說,泉州發源於大海。

泉州海岸線曲折蜿蜒,總長度541公裏,海島海岸線長度117公裏。這裏的海風特別多,特別大,所挾帶的鹽分也特別重,千年萬年土地鹽堿,植物不能隨心所欲生長。泉州人無法以身後的土地作為自己生存的根基,自然就把目光投向大海——在海上討生活,在海上“放牧”,在海上“耕種”!這就是俗話說的“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在哪個山頭,唱哪支歌”。

大海是仁慈的。越是往前的海域,魚的品種與數量越多,海洋也越是寬廣。這同時也是一種誘惑,誘惑他們不斷踏浪而行,不斷向前,向前,再向前。

在海上“放牧”,在海上“耕種”,自然要祈求一帆風順。但這隻是人的一廂情願。大海對泉州人的誘惑,在許多時候更是一種美麗的陷阱。大海有的是魚蝦,但更有的是風浪。身在內地的人,不知道台風為何物。陪同我去海邊的朋友是我的老鄉,10年前從毛澤東所說的“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的大婁山深山中來到泉州,踏上這塊土地,就被台風當頭一棒。在向我講述時,他眼睛中還有心驚肉跳:電閃雷鳴,天昏地暗,台風就像是一個瘋子,拿著刀亂砍,拿著棍子亂打,樹林、樓房、大街上的廣告牌子都被它打得哭爹喊娘,人要是被它掃中,肯定要被掃上天,再摔在地上成肉醬。暴雨狂呼亂叫,用傾盆大雨太輕了,是水從天上直接砸下來,讓人感覺天坍塌了,要把街道、建築、整個城市砸毀。所有人都躲閃在房屋中,好像一露頭,命就沒了。那天晚上他嚇得動了打道回府的念頭——第二天就回古藺。

要命的是,台風不是泉州的稀客,不是十年二十年一遇,而是他們的家庭成員,每年都要來,就住在他們的心中。這還隻是陸地上。還有海上,越是走得遠,狂風巨浪就越多,不測風雲也越多。

不過,人不是生來給打倒的。從大海來的,泉州人照單全收,不收也得收。不僅男人收,女人也收,最典型的例證就是惠安女。

不像中原的男人,必須在一畝三分地上當家做主,風裏來雨裏去。泉州男人的舞台在海上,在外麵。當男子出外謀生或出海打魚時,惠安女就成了家中的全部“天”。下海、耕田、開路、修水利、鋸木、扛石頭、拉板車、雕石、織網、裁衣、敬公婆、教子女、經商做買賣,裏裏外外一把手,惠安女就是這樣戴上“勤奮堅韌,艱苦耐勞”的桂冠的:田間地頭有她們揮鍁灑汗的身影,風浪撲打的甲板上有她們拉網捕魚的風采;拉起大鋸可以左右開弓,扛起岩石可以步履如風,揮動錘鑿可以巧奪天工……

大海就是這樣進入泉州男人的血液,進入泉州女人的裝束。他們無處不是大海的印記,或者說,與生俱來地就帶著大海的“胎記”。

在惠安崇武古城半島公園,我強烈的感受是,這個半島所有標誌著生命的旗幟是四個字“麵向大海”。建於130多年前的航標燈,挺立在半島最高處,滿懷深情注目大海;半島的挺拔岩石,有如戰馬在海風中發出奔赴疆場的嘶鳴;明代石砌古城池崇武古城的城門朝向大海;半島叢林中石雕的觀音塑像、惠安女塑像都在眺望大海。我分明地感到,伸向大海中的礁石,是他們邁出的腳步,航標燈是他們的眼睛,立在海邊的塑像,是他們對大海送出的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