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中國的海上“馬車夫”(2 / 3)

在這樣的遐想中,我走向了海邊,赤腳站在一塊突出到海中的礁石上。濃烈的腥澀氣味撲麵而來,正是漲潮的時候,一波接一波的海浪,翻卷出白波,翻卷陽光,衝向金色的海灘,拍打著鐵灰色的礁石。一大團衝擊礁石的海浪飛濺出的水沫倏地將我裹挾,海風狂放鼓蕩著我的頭發。那一刻,我有一種在飛沫中身心升騰燦爛的豪爽,禁不住狂呼大吼!

大海,就是這樣讓人的生命張揚,讓人的生命豪氣,成就人的性格與稟性!我甚至覺得,成千上萬年來拍打泉州海岸礁石的大海,已經實現了自己的“陰謀”,它衝上了陸地,不依不饒地闖入年年月月春夏秋冬在大海上摔打的泉州人生命中,通過泉州人的血管、肌肉、聲音,張揚自己的剽悍、靈性、霸氣、雄風。活生生地將泉州人鑄造為中國人中的特殊“人種”,逼迫他們必須悍勇、堅忍、漂泊、闖蕩。

泉州人就是裹挾著這樣的生命基因離家,上路,出海,遠行,探求,開拓。在世界各地,當今共有750多萬泉州籍華僑、華人(其中90%居住在南洋菲律賓、新加坡、馬來西亞)。在中國,再也找不出這樣一個城市。

泉州人說的不是普通話,他們的聲音表達的含義,我們許多人聽不懂,仿佛是另外一個語言係統。對於那些麵朝黃土背朝天,癡迷於“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內地人來說,對於那些津津樂道於孔孟詩書,自詡為中華正統的中原文人來說,泉州人的生存個性、生存方式、生活習慣,包括惠安女的“拋頭露麵”,簡直不可思議,用阿Q的口頭禪表達真有些“媽媽的”,分明是 “另類”,是“假洋鬼子”。

海上“馬車夫”

“你挑水來我澆園,你織布來我耕田”,這是典型的長江黃河流域田園詩。但這樣的溫馨平和,不屬於泉州。

泉州人的世界在海上。這裏有湄州灣、泉州灣、深滬灣、圍頭灣四個港灣及肖厝、崇武、後渚、梅林、石井等14個港口。泉州人就是通過這些灣和港口揚帆狂風巨浪的大海,用生命來創作他們的“田園詩”“山水詩”“邊塞詩”。

他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動身了。南朝時,泉州已有大船與南海國家通航。到了唐代,已經成為中國南方大港。宋元時期,泉州作為“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更成為“四海舶商,諸蕃琛貢,皆於是乎集”的東方第一大港,世界第二大港。那時的東洋、南洋、西洋的商人,還有從未到過中國的達官貴人們,隻知刺桐(泉州的古名),不知有北京,有南京,有西安。上海那時八字還沒有一撇,連漁村也不是,世界上甚至沒有東京,沒有漢城。當時如果要在東方舉辦奧運會或者世博會,泉州肯定全票通過,無可爭議地成為首選城市。泉州人那時在造船、航海、對外貿易和科技文化交流等方麵創造的輝煌,絕對要讓西方人羨慕得流口水。

那是泉州神采飛揚的黃金時代,可以用“萬方來朝”形容。“開放的刺桐歡迎你” —— 伊斯蘭教、基督教、印度教和摩尼教等多種世界性宗教在此彙聚,操著不同語言,穿著不同服飾,帶著共同夢想的阿拉伯商人、波斯商人沿著“海上絲路”來到泉州,作為他們在遠東最大的商業據點。就像今天的歐洲和美國有唐人街一樣,這些人當中的許多人幹脆把根留住,在這裏聚居、僑居,那些穆斯林僑民們在經商之餘,甚至還在泉州自由地傳教,並像主人一樣介入當地諸多重大社會事務。

這一切都被馬可·波羅、伊本·白圖泰等世界著名旅行家寫入了自己的遊記——

這個地區風光秀麗。居民崇信佛教,一切生活必需品非常豐富。這裏的居民,愛好和平,喜愛舒適安逸,愛好自由……

中國船隻共分三類:大的稱作童克,複數是朱努克;中者為艚;小者為舸舸姆。每一大船役使千人,其中海員六百,戰士四百,包括弓箭手和持盾戰士以及發射石油彈戰士,隨從每一大船有小船三艘,半大者,三分之一大者,四分之一大者,此種巨船隻在中國的刺桐城建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