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散記
“香港資本家”
“文革”時期,有這樣一個特殊用語,“海外關係”:一個家庭如果有一個親人在中國香港、台灣地區或者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就會被稱為有“海外關係”。攤上這樣政治背景的人家,就有了特務的嫌疑,要被專政機關重點盯防,一年四季都會活得心驚肉跳。鄧小平主政後,這些人才翻身得解放,堂堂正正做人。我對於香港的認知,也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在我們那西南偏僻的小縣城,居然有一個人的老哥在香港,是資本家(現在稱企業家)。1979年,60多歲的老哥回來探望闊別近30年的小老弟,隨身帶了一個能照彩照的相機,照出的相片讓所有人吃驚,居然像畫報上印的一樣。那年月大家隻知道黑白照相,有的人為了追求好看,就用水彩在黑白照片上描紅人的臉和嘴唇,但那彩色效果根本無法同“香港資本家”比。“香港資本家”還特別大方,免費為左鄰右舍照相,於是,男女老少都打扮得過年一樣排了長隊照。“香港資本家”回去的前一天,指著縣城最好的百貨公司對兄弟說:“要不要這樓,要就給你買下。”嚇得兄弟雙腳一軟,立時癱倒——要知道那時的住房以今天的眼光看,絕對都是貧民窟,連那些“縣太爺”們也是10多戶人家擠在一個老舊的平房院子裏,共用一個洗衣台,共用一個廁所,共用一個澡堂,難怪那土包子老弟要癱倒。
關於這個“香港資本家”的談論,成了小縣城半年多的新聞。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人,對香港的“直觀”印象就是錢多。
過後不久,香港就大踏步來了——錄音機、電視劇、港味普通話、金利來服裝、流行歌。尤其是流行歌,甚至在偏遠的鄉村道路上,也能聽到張明敏之類香港歌星的歌聲。
現在看來,對當代中國人影響最大的城市有兩個。一個是北京,一個就是香港。北京是以法令、行政文件決定所有中國人的生存方式;香港是以流行、時尚、文化影響中國70後、80後、90後的生存——他們當中有一些人可能不知道漢唐的長安是怎麼一回事,甚至還可能說不出10個古代詩人的名字,但他們卻能夠如數家珍一樣說出香港“四大天王”張學友、劉德華、黎明、郭富城的名字,甚至知道徐小鳳、譚詠麟、張國榮、梅豔芳這些人的私生活,比如他們的初戀,他們的情感糾葛,仿佛這些明星就跟自己住在一條街上,甚至就是自己的發小。陶醉在這些歌王、歌後、影星的歌聲與生活方式中,許多70後、80後、90後的人生活得很實在也很溫馨,並且還很浪漫。
當然,香港對於內地的影響,最為有力的證據就是與香港水土相接的深圳——它幾乎就是香港的複製版。我在20世紀90年代去深圳時,那裏的人就言必稱香港。
維多利亞港灣
就像香港是從維多利亞港灣兩岸開始發展的一樣,2006年秋,我到香港也是從維多利亞港開始的——從深圳過關到香港,住下後天已擦黑,然後就去了維多利亞港灣。
導遊介紹,維多利亞港是香港的中心,包括了位於香港島和九龍半島之間的港口和海域,名氣非常大,亞洲第一,世界第三,僅次於美國的舊金山和巴西的裏約熱內盧海港。看香港的高樓大廈就必須到這裏,香港的標誌性建築,比如香港會展中心、中信大廈和香港太空館等,都集中在港灣兩岸。白日裏汽笛聲在藍天白雲碧水間此起彼伏,海麵上漁船、遊輪、觀光船、萬噸巨輪穿梭往來,每天有數百萬人次跨越南北兩岸……
在維多利亞港灣上了遊輪後,海灣兩岸遠遠近近的樓房上燈光已經亮起,海水拍打著船舷,海風清涼地吹來,海上行著三五條滿身迷幻彩燈的遊船,水麵上泛著岸邊樓房的燈火、廣告牌上霓虹燈的光豔,五彩的光波便在幽幽的海水中悠蕩,視線邊緣的海域幽深遼遠,黑黝黝的天幕更顯得深邃空寂。此時的維多利亞港灣,仿佛一位害羞的姑娘,用麵紗遮住自己美麗的臉龐,在隱約中透露出神韻,朦朧而神秘。
我們乘坐的遊船也劃過水波,行在了海灣上。船才行不久,導遊就大聲招呼:“注意,幻彩詠香江要開始表演了!”話音才落到海水上,海灣就放出了奇跡。海岸上大叉型光管時滅時亮,閃爍不停,那些原本靜靜佇立在海岸的高樓大廈,仿佛中了“邪”,滿身放出奇異的光,有如神話中的天神,把身上的血液變為赤橙黃綠青藍紫的光線色彩,激情傾瀉到海麵,拋灑向夜空;那些大廈樓頂的光柱更是誇張,無數的LED燈光、激光、探射燈光璀璨地射向空中,又在空中遊龍一般相互交織纏繞,把一幢幢大樓照得透明鋥亮,夢幻迷離……音樂聲驟然喧響,激昂動感,歡快優美的旋律,也如空中夢幻的燈光一樣舞蹈。海麵在光波中沸騰,人們在“焰火”中大叫,光柱在夜空中飛翔,上下通明,彩光彌漫,活色生香,海邊的樓房、廣告牌的燈箱、海上的遊船,所有的一切都翩翩起舞,加入了仿佛由天神指揮的一場燈光交響樂表演。那如夢如幻、光豔飛舞的場麵,簡直就是將邁克爾·傑克遜演唱會瘋狂的燈光、音響、舞台整個放大搬到了大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