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嘀”的一聲,緊閉著的電梯門無聲無息地打開。繪著的“祝君晚安”的紅色地氈,在那個小小的、鋥亮的空間,散發著血一樣的光澤。
那樣的鮮豔和不祥,在薛紫看來卻仿佛是漫天的火海。
就是那樣的紅蓮烈火,吞沒了她的家人,灼傷了她的妹妹,而今又要令自己萬劫不複?
但她一路行來已別無選擇,就如這些天來,即便是站在車如流水馬如龍的長街,耳邊,依舊隻有妹妹痛苦的呻吟一般。
妹妹,她僅有的妹妹嗬,她怎能不為了她而犧牲一切?
一念及此,薛紫頓時將一切都拋在了腦後,她有些絕望地閉了閉眼睛,然後徑直走入。
三十六樓。
深夜的長廊,空無一人。
三六一一、三六一二、三六一三……
薛紫默默地認著門牌號一間一間地數過去,終於在走廊的盡頭、一道深褐色的木門前停了下來。
夜靜更深,人影寥寥。就連走廊的照明燈也初現落寞。
薛紫抿緊了唇,定定地望著褐色的木門中間金底黑字的“三六一八”幾個大字。撫著想要跳出胸膛的心髒,將手中的金卡握得更緊。
時間如流水般地滑過,寂靜無聲。當那種窒息逼得薛紫即將透不出氣來時,她終於舉起了右手。
“啪啪”的敲門聲敲碎了長久的寧靜。過了片刻,一個淡淡的聲音由內及外,穿透緊閉的木門,淺淺地傳入薛紫的耳際:“進來。”
那是男子的聲音,雖說乍響乍停,卻依舊在寂靜的空間裏回蕩,回蕩,清晰十分。
那種音調,帶著透骨入肺的冷意,一字一句都是冷若冰霜。在這炎炎盛夏的夜晚響起,仿佛兜頭而下的雪水,淋醒迷惘的靈魂。任最義無反顧的人,都心生怯意。一刹那,薛紫甚至有遠遠逃開的衝動。
但若真的逃,又能逃到哪裏去?
天涯海角太遙遠,她有心無力;咫尺之地無處躲,也躲不起。最重要的是,即便她避開了全世界,卻不能逃開自己。
要知道,她的妹妹還躺在勞倫斯醫院的重症病房裏。生死也還在那個人的手心。甚至在她隨身的小袋子裏,還放著醫院催交費用的單子。
激光印字機打印出來的墨色字跡,清晰且冷漠。
上麵公事公辦地印著五位數的費用,然後就是公式化的寫著:若在某月某日某點之前還未繳清上述費用,本醫院將有權停止對病人的一切治療及護理,並保留起訴患者家屬的權利。
要知道,那個“某月某日某點”,就是剛過了十二點的今天。也就是說,在今天上午的十點之前,若她還籌不到那筆巨款,她的妹妹就會被院方停止一切治療。
也就意味著她可憐的妹妹——那個在大火中僥幸生還的妹妹渾身的灼傷、燙傷,還有因為並發症而引起的感染,都會因為一時的延誤而命在旦夕。
那樣的痛楚,那種折磨,就好象淩遲的鈍刀,一分一分地切割著薛紫飽經滄桑的神經,逼著她在失去和犧牲之間予取予舍。
血脈相通,骨肉相連。那個全身百分之七十燒傷的妹妹,已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所以,她又怎能聽之任之?
於是,挽救妹妹,成了薛紫人生的第一件大事——她不能任她僅有的親人,眼睜睜地從自己的指尖溜走。
想到這裏,薛紫的心不禁又抽了一下。
相傳,古時曾有男子為米鬥折腰。而今,她為了五位數的醫藥費不得不來祈求那個討厭且可惡的人,不知道這算不算異曲同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