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薛紫的聲音,病床上的淳於亮費力地想要抬頭。
他身邊的護士連忙扶起了他,不讓口邊的氧氣罩脫掉。
淳於亮吃力的望著自己的兄長,仿佛有什麼話要說。
淳於家的長公子握緊了弟弟冰涼的手,然後歎了口氣,示意眾人出去。他知道,以前的淳於亮,那個曾經對著他綻開開心笑容的淳於亮;那個發生巨變後再不肯多說一個字的淳於亮。
那個自小就被送到國外,十幾年不肯回家的淳於亮。那個靠自己找工的頑強生活的淳於亮。那個說著淳於家不管自己的事的淳於亮,那個一看到自己受傷就發狂了一般的淳於亮,那個十多年來第一次神采飛揚的淳於亮,都將永遠定格在過去的記憶中。
眼前的淳於亮,已經有了愛人,已經有了家,那三支的續命針,也隻為了那個女子而打,也隻為她能活下去,也隻為她的以後不受淳於亮家族的傷害……
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一生,已經完全屬於那個女子了?他的世界,被那個女子塞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望著弟弟俊朗去毫無血色的五官,眼中有什麼東西湧出。他握緊弟弟的手,喃喃了句:“亮,我會保護那個女子,會讓她,還有BB好好地生活下去。”
淳於亮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知道,若有了大哥的保護,薛紫才可以更好地生活。雖說,在之後的一段日子,她會難過一點……
隻是,薛紫,你怎麼還沒有來?若你再不來,我就要撐不下去了……
眼皮開始沉重,他真的想永遠睡去,可是有一個聲音在叮嚀,一定不能睡啊,若就此看不到薛紫,那麼,她一定會活不下去。
一定要讓她好好地活著,一定要讓莫言親口答應自己會照顧她……
薛紫,薛紫……仿佛為了迎合他的想法,走廊裏,傳來跌跌撞撞的腳步聲,還有莫言的叮囑聲:“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能慢一點?若給亮看到你這個樣子,他還不得敲我的頭?”
淳於亮毫無血色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微弱的笑:薛紫,我的妻……
病房的門,是被薛紫毫不禮貌地推開的。她喘著粗氣,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淳於亮的麵前,還沒有開口,眼淚就流了下來:“淳於亮,你可不能有事,若你都不要我的,我怕我會活不下去。”
淳於亮吃力地伸手,想要握住薛紫的手。可是,已油盡燈枯的他,隻伸到一半卻再沒有一絲力氣。
薛紫握住了淳於亮的手,任淚水劃過麵頰,抽泣著說道:“你不會丟下我的,是吧?”
淳於亮望了一眼莫言。
莫言俯下身來,聽到淳於亮在低低地說道什麼。他一邊點頭,一邊開始複述:“薛紫,結婚證我已經辦好了,隻是缺少一張照片,希望你能補上去。答應我幾件事,一:好好地活著,二,若BB出世,就讓他隨姓淳於,叫淳於望。第三,絕對不能說出BB是別人的這一類的話……第四,絕對不準死,還有就是,他愛你……”
一番話說完,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然後,他的嘴唇又動了一下。莫言點頭:“你放心,我會陪著薛紫,永遠……”
“我也愛你……”看到淳於亮在交待著遺言,薛紫直直地望著他,生怕一個眨眼,就不見了他的影子。她喃喃:“淳於亮,我愛你,所以,不要這麼殘忍……”
然而,淳於亮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作了一個想要擁抱的手勢,薛紫上前,緊緊地抱住那個愛她至深的男子,輕輕地吻著他的額頭。
淳於亮費力地摘下氧氣罩,吃力地吐出了兩個字:“活著……”
薛紫再也忍不住了,她的唇印在他冰涼的唇上,大哭道:“淳於亮……”
撫在薛紫小肚上的手,無聲地垂下,淳於亮終於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薛紫隻動了一下,就無聲地昏了過去。
淳於亮,你真殘忍……
昏了再醒,醒了再昏,接下來的日子,薛紫固執地坐在淳於亮的麵前,一動也不肯動。
他睡得很安寧,甚至還有一抹笑在唇邊,幸福的滿足,和不舍得。薛紫就這樣看著他,不吃,也不睡,不動,也不說話。
淳於夫人來了,淳於老爺子來了,淳於家的二公子來了,淳於亮的朋友來了,然而不論是誰,都不能薛紫看上一眼。
她的眼裏,仿佛隻在淳於亮,仿佛隻有靜靜地睡在麵前的男子。
因為要保存屍體的原因,空調的溫度開得很低,四周還放滿了冰袋。薛紫穿著厚厚的衣服坐在那裏,兩天都沒有動一下。
莫言就坐在她的身後,他不停地勸慰著她,想讓她吃點東西,想讓她睡一下。可是,仿佛石化了一般的薛紫,閉合了全身的一切感知,就連莫言的話,一句也聽不進去。
那一個星期時間,她完全靠打點滴生活。
淳於家有的是錢,並不在乎她怎樣糟蹋自己,因為,隻要她一息尚存,他們都有辦法救的活她,雖說,真正應該救活的人,已經永遠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