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東的那一條小河(1 / 1)

村東的那一條小河

1962年的春天,山子家搬到了村東北角,是租高大娘家的房子。高大娘的兒女都在外地,家中平時隻老太太一個人。高大娘姓高,但個子並不高,比山子娘還矮一點兒,也許是丈夫姓高,大家就都叫她高大娘了。但山子一直沒見到過高大娘的丈夫。高大娘一雙小腳,脾氣溫和,對山子一家很好。家中的石磨、水桶、瓦盆、茅房,都任山子家使用。

住在這裏,離學校、大虎家近多了。隻是爸爸上班遠了。他下班回來,得走二十多分鍾。

下午放了學,山子喜歡到村東去玩,那裏的景色,第一次去時就一下子把他吸引住了。

村東有一道山穀,穀底裏有一條小河。那條河是從南邊的山穀中流過來的。南邊的山穀又寬又高,草長得又高又密,穀也深不可測。河水異常清澈,最深的地方也不過一米多。水中有不少寸把長的黑脊小魚在遊來遊去。山子打從到了東灣,就沒再跟爸爸釣過魚。而小時候住在老縣城裏時,他是經常跟爸爸去灣邊釣魚的。那個大灣裏的魚非常多。一個早上就能釣十幾條鯽魚,還有金色的鯉魚、長胡子的鯰魚。有一次爸爸還釣上來一隻甲魚。

在東灣,沒處去釣。東邊水庫裏倒是有魚,但爸爸說,去釣魚影響不好。人家鄉親都吃不飽肚子,在地裏曬著那麼毒的太陽幹活,自己拿著不少的工資,再去釣魚,不好。咱雖不是什麼領導,也得注意影響。咱的老輩,也是農民哩!

小河東邊的河灘上,有一片茂密的楊樹、柳樹林子。那些楊樹飽飽地汲取了河裏的水,長得又高又直,枝葉異常茂盛,密得射不進陽光。林中比外邊涼爽、清靜。

這兒的柳樹,叫本柳,枝條是往上長的,不是那種垂柳。本柳長得又粗又高,立在河灘邊上,像一把把巨大的傘蓋。柳樹的汁水是甜的,愛招知了。柳樹上有許多許多的知了,叫起來吱吱吱吱響成一片。還有一種小知了,叫起來聲音很特別,很響,是那種“杜了——杜了——”一聲一聲的。不像大個的黑知了,叫聲可以持續好幾分鍾,甚至十幾分鍾不喘一口氣。小知了就叫“杜了”。

知了狗是沒蛻皮的知了,每年五六月從地裏鑽出來,往樹上爬。知了狗要在地下長四五年,才會出土。它們往樹上爬時,大都在晚上八九點鍾。這個時間去林子裏打著手電找,會找出很多。有的孩子是摸知了狗的高手,一晚上摸三四十個是沒問題的。北坡的林子裏,知了狗非常多。山子幾次晚上要去摸,娘都不讓去。

知了狗洗幹淨了,用油炒炒,又香,又鮮,非常好吃。爸爸說,知了狗的皮,又叫蟬蛻,是一味中藥,對人的眼睛有好處。山子在家附近的樹上摸了十幾個知了狗,娘用鹽水醃了,使油煎煎,爸爸就著喝兩杯小酒,嗨,美得很。

北邊還有一座石橋,運肥料、拉莊稼的牛車、驢車,還有挑擔子的鄉親,都從那座橋上通過。

河西邊的高台上,是一口水井。井也有好多年了。水很清,很甜。北街上的農戶做飯,都挑那口井裏的水。

河邊有不少大娘大嬸和年輕的姑娘媳婦在洗衣服,時常有年輕的媽媽讓四五歲的兒子站在水裏,給他洗小光腚。不知為什麼,每到這個時候,男孩子總會張著大嘴哇哇地哭。越哭,那些洗衣的大娘大嬸姑娘媳婦就笑得越開心,哈哈哈哈,那男孩的媽也跟著笑。

林子裏,有幾個穿著花褂子的女娃在捕螞蚱、采野花。那些小花布衫,在林子裏一閃一閃的,就像一隻隻飛來飛去的花蝴蝶。采了野花,女孩們互相插在對方的頭發上、小辮上。或者用野草野花編一隻花冠戴在頭上,然後跑到河邊,奶聲奶氣地叫著“娘——”讓洗衣的母親看。

再往北,水流得緩了些,進了一片水窪子。就有一些白鵝麻鴨在那裏遊來遊去。有的鴨子張開翅膀嘎嘎大叫,還有的大白鵝伸著長長的脖子,挺著杏黃的頭頂,“哦哦”地叫個不停。雞是公雞的叫聲響亮,但鴨卻是母鴨的叫聲響亮。老百姓說,狗攆鴨子呱呱叫,指的是母鴨。公鴨叫起來,聲音發啞。說某個人嗓音難聽,就說長了一副公鴨嗓。

河灘的西邊,有一些人家。還有幾個菜園子,是用石塊砌起來的,外邊插了酸棗棵,又叫棘針。防止雞鴨進去啄菜,也防止人進去拔菜。畦子裏的芹菜、萵苣、小蔥、菠菜,長得綠油油的、翠生生的,很是喜人。菜園的主人在堰邊上砌了個石井,上邊架了一架轤轆,從那裏可以用轤轆搖著殼簍提上水去澆菜。殼簍實際上就是一種尖底的盛水的鐵皮大水桶。

河東邊還有一戶人家,房子建在高高的山坡上,一個很大的院子。院中有幾棵杏樹,杏樹長得也是枝葉茂盛,濃綠的枝條都伸到了院牆外邊。

山子覺得,這個地方,真是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