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城市人家裏住的房子,一層摞著一層,活象個鴿子窩,窄窄巴巴,別別扭扭。茅房建在屋子裏,熏死個人。上次去老姑家送家具,憋了半天沒敢去茅房,怕自己把人家的茅房給弄髒了。
城市裏人這麼多,住的這麼窄巴,可為什麼許多人都往這裏奔呢?老張家的二環子,非要找個城裏人不可,非城裏人不嫁。最後嫁給了一個身體有點殘疾的人。哎,一朵鮮花啊。
二木匠抬腕子看了看表,時針已經指到了九點,分針到了一刻,但商店的門還沒有開。
“這國營商店怎麼沒準兒啊?”二木匠心裏嘀咕到。
大約九點二十左右,商店的大門懶洋洋地吱鈕吱鈕打開了。
電器都在四樓,二木匠急匆匆爬上樓梯,因為他要快買到收錄機,而後利用點時間給老婆孩子買點東西,然後要急著趕回村去。下午回村的班車也隻有一趟。
二木匠氣喘籲籲地爬到四樓,櫃台裏有三個女售貨員正在聊天。
“張姐,你梳這樣的發式不好看,有點像英雄虎膽裏的那個女特務,嗬嗬。”
“烏鴉嘴,你才是女壞蛋呢。我看你梳這個發式倒象紅色娘子軍中地主的小老婆。哈哈哈。”
“同誌,我買收錄機!”二木匠扯著脖子喊了好幾聲,那三個女售貨員才止住了笑談,眼光齊刷刷地向他掃了過來。二木匠頓時覺得自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喊什麼喊?我們又不是聾子。”一個年輕些嘴巴抹得紅紅的女子訓斥到。
“我沒喊,我說了好幾遍你們都沒聽見,才聲音大了些”。
“你以為這是在你們家裏啊,想多大聲就多大聲?切!”
紅嘴巴的年輕的女子撇嘴的時候,二木匠看那嘴唇真像是吃了死孩子的肉,血淋淋的。
“說,你到底買啥?”
“買那個收錄機。”二木匠囁嚅到。
“大聲點兒,挺大個老爺們兒,怎麼說話跟蚊子似的!”
二木匠用手指著櫃台裏貨架上的那個收錄機,一字一板地說:
“我-買-收-錄-機。”
售貨員拿起一個收錄機,擺在櫃台上。
二木匠上下打量了打量,覺得跟三瘸子家的那個不太像。於是,又指著另一個開口到:
“把那個拿來我看看,行嗎?”
“這個?索尼的,日本牌子的,你買得起嗎,切!”
“多少錢?”
“五百二十塊!”
紅嘴唇很不屑地撇嘴拋出這句話。
二木匠吐了一下舌頭,兜裏買揣那麼多錢。於是就開始端詳櫃台上的這個收錄機,勝利牌的。
售貨員很不情願地為二木匠演示了幾下,告訴他怎麼錄,怎麼放磁帶,怎麼調收音機。二木匠一邊聽,一邊看,一邊不住地點著頭:“好東西,好東西。”
“好,就買這個牌子的,拿兩台來我選一選吧”
“你以為買白菜哪,選什麼選?就這一個,要不要?”
二木匠心裏窩著火,但不好發作。本想不買了,但想到來一次實在不容易,於是就討好地說:
“大姐,你再給好好看看,這個有毛病沒有?”
哪知道這句話竟惹得紅嘴唇不高興了。
“誰是你大姐?也不看看自己的歲數!”
“小芳,你到那邊去吧,我來給他挑。”
一個年齡稍大的衝著紅嘴唇喊到。
二木匠很感激地看了看這年歲稍大的女人。這女人梳的頭確實有點像哪部電影裏的那個女特務,總是朝著我地下黨拋眉眼兒。
女人幫二木匠又仔細看了看收錄機,比較細心的給他講解了一下使用說明。最後,二木匠掏錢買了下來。
開票的時候,那年歲稍大的女人說:
“其實你買不買的跟我們沒關係,我們一個月賣一萬台,到月底也是那點工資。”
二木匠似懂非懂,他不清楚那女人是在埋怨他,還是在埋怨商店。
二木匠提了收錄機,興衝衝跑到下麵的樓層,為桂花買了瓶雪花膏,為兒子狗剩買了把玩具槍,給自己的寶貝女兒丫蛋兒買了個繡著“為什麼服務”五個字的小綠挎包。買齊了想買的東西,才放心地出了商店的門。
他抬頭看了看太陽,又低頭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已經是中午該吃飯的時間。“得給自己買點好吃的,犒勞犒勞自己,一上午光愛人家白眼兒了”,他心裏尋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