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木匠在三瘸子家看到了那個寶貝,回家就跟桂花商量。桂花也是個戲迷,她最愛聽評劇,尤其是那《劉巧兒》,百聽不厭,張口就能唱幾句:
“巧而我自幼兒許配了趙家,我和柱兒不認識,怎麼能夠那個嫁他呀。”
但二木匠不愛聽桂花唱評劇,總說她唱的不如村東頭老宋家的老丫頭蓮子唱得好。
每當聽到這樣的話,桂花就一臉的不高興,嘟囔著到:
“誰知道你是說人家唱的好,還是看人家的胸脯子高啊。”
桂花聽說收錄機能把愛聽的戲啊劇呀的都錄下來,想什麼時候聽就什麼時候聽,也很高興。於是就總是攛掇著二木匠快去城裏把那個寶貝東西買回來。
二木匠懷裏揣著三百多塊錢,急急地往西村的那個公共汽車站趕,他要在六點鍾之前趕到那裏。
趕了一身的汗水,總算是在不到六點的時候趕到了。
汽車站隻是個站牌而已,冷冷清清的,隻有兩三個人背了帆布的書包,在寒風中縮著脖子,來回地跺著腳取暖。不斷地吸哈著手,嘴裏冒出一股股白色的水蒸氣,活象幾個正燒開了的水壺嘴兒。
二木匠也把自己背的繡著“為人民服務”五個紅色字體的帆布挎包正了正,其實那裏也沒什麼東西,一瓶子涼開水,兩塊餅子而已。錢放在貼身的襯衫裏,外麵裹了很厚實的棉襖,他很塌實。
那兩三個等車的人見又來了個新人,不由都齊刷刷向他這邊看過來。二木匠心裏有點發毛,因為他看他們幾個眼神兒不太正常,仿佛猜到他身上帶了錢似的。
他不由得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又伸手在自己的胸口處摁了摁。方方正正的還在,他也呼出一口白色的蒸汽。
將近六點半的時候,汽車裹著一陣沙塵趕來了。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放明,同時又趕來幾個要乘車的人。
上了車,二木匠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零錢買了票。他發現剛才跟他一起最早等車的那三個人隻兩個人買了票,另一個則被他們夾雜著往前擠。
“坐車不買票,什麼人啊”。二木匠心裏想,但沒說出口。
“誰還沒買票?誰還沒買票?告訴你們,查出不買票的加倍罰款啊!”售票員大聲地嚷嚷著。
但根本就沒聽他的話,車廂裏的男男女女熱鬧的說著,笑著。大家對去趟城裏都有點興奮,這個說要買布,那個說要買電匣子,並討論著什麼布可以少要布票,哪兒賣的掛麵可以少要糧票。
二木匠雙手抱在胸前,站在過道上,因為早已經沒了位子。他看到那個逃票的人和兩個同伴使勁地擠在車廂的最後麵。切!下了車就有你們好看的了。
車子在寒風中搖搖晃晃地向前趕,每到一個站牌,都停下來。但隻有上車的,沒有幾個下車的。因此,到後來二木匠覺得自己的雙腳已經離地,被擁擠得喘氣都困難了。
開始有人發牢騷了,開始罵罵咧咧的了。
“******別擠了,擠壞了老子的眼鏡你賠得起?”一個帶著蛤蟆鏡,留著大背頭、小胡子的男子大聲地斥責著。
蛤蟆鏡剛剛穩定下來,一個描著眉毛,點著紅嘴唇的女子又不依不饒地喊了起來。
“你往哪兒擠?耍流氓啊?”
被說的那個小平頭也不含糊,蔑視地口吻到:
“就你還值得我耍流氓?要不是車裏擠,我早就離你八裏地了,嗤!”
“你嘴裏幹淨點兒行不?信不信我扇你?”
售票員被吵煩了,喊到:
“都別喊了,有本事都坐小臥車去,小臥車不擠。大家將就點吧,到了前麵的站就有下車的了”。
二木匠也說:“是啊,出門在外的就將就些吧”。
“閉嘴,鄉巴佬,關你什麼事?!”
蛤蟆鏡大聲地訓斥到。
依著二木匠的脾氣,真想迎著麵給那個蛤蟆鏡一拳頭。別看這家夥流裏流氣的,真打起架來就鬆包一個!
但二木匠摸了摸胸前的錢,想著自己的任務,忍住了。出門別惹事。這是他老父親一直告誡他的。
城裏的百貨商店九點才開門,二木匠到達中心百貨商店的時候,剛剛八點半。街道上的汽車,自行車開是多起來,城市開是忙碌起來。
二木匠進城的次數不少,但沒怎麼轉悠過,除了給老姑送家具來了幾趟外,其他的地方不認識。他站在中心百貨商場的台階上,打量著來往的車輛、人群,被城市的喧囂吵得有點心煩意亂。
都說城市好,哪兒跟家裏好呢?老婆孩子熱炕頭,有空了聽段皮影,喝口小酒兒,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