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在雨陣中跪了多久?”
“大概兩個時辰。”
“情況如何?”
“發髻蓬鬆冒青煙,麵紅耳赤如燃碳,看樣子毛發和血液都受到了損傷。”
“能夠經受住這雨陣的人,確實不多。”
“神瑞年間,祖爺用雨陣勝佰易澗的事情恐怕知道的人也不多。”
“在這世間,最難辯的是人心,雨陣就是人心所製,欲製其人反被其人製,祖父當初勝了佰易澗不是因為用了雨陣,而是看清了人心。你看,這雨下得無聲無息,在平常人眼裏可謂仿若夢境,實則是傷人的利器。”
“這天氣的變化,雖難揣測,倒也能看出些端倪,隻是桐府已久不見使用雨陣,夫人為何要為一個少年動如此幹戈,毫無修行又如何擁有至純神魂?這無疑是明擺的為難。”
“夫人有交代什麼時候回府麼?”
“她說想在雨巷故宅修養數日,歸期不定。”
“設個死局給個孩子,然後逃跑,她為難的是那個孩子嗎?看來,我不得不去小桃園見見那少年了。”
朦朧的夜色裏細雨綿綿,桐府的宅院完全隱沒在高大的樹木和雨霧之中,院內靜謐無聲,也看不見一絲燭光,隻有遠處天際塔上熊熊燃燒的烽火依舊跳躍著火苗,緋紅的色彩透過層層雨霧變幻成點點光亮散落在桐府院內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
先前說話的兩個人此刻都禁了聲,撐著普通人家用的油皮紙傘先後走在冗長的過道裏,穿過幾處拱形石門,踏過一座木橋,緊接著在爬滿常青藤的一處小院外停了下來。
院外的雨絲很柔很輕,與寬闊屋簷底下紅燈籠散發著的紅光相遇,碰撞成一粒粒飛揚的星子,落到前麵中年男人束得極為仔細的黑灰相間的發髻上,和他異於常人的高大身軀上。
不知從何處而至的幾名侍者接過傘,挑了燈,緩緩推開不知塵封了多少年的石門。
中年男人踏過長滿青苔的門檻來到小屋內,神情微異,呼吸沉重,猶豫不前,心裏頓時生了許多不好的情緒。
這樣的情緒,他很熟悉。
熟悉的,當然是過去曾有過的,是泛著陳舊的黴味飄在空中被雨滴打濕的不願提及,它們被稱作不堪的往事。
不願提及的那些往事是石門之上隱約殘留的血腥氣味。
而現在他不好的情緒更是因為眼前的那個少年。
那個本該已被雨陣折磨得麵目全非,隻剩白骨的少年。
可是他還活著,活得很平靜。
既然沒死,就是天意。
中年男人很清楚擁有至純神魂的人是沒有的,不管是拉嫫王朝的修行高手,還是大魔族無畏生死的勇將,亦或是上靈大陸善於幻術的祭師,依靠至純神魂而戰勝雨陣其實隻是一個謊言。
“這是怎麼回事?”
跟在高大身軀後的青年在愣神良久之後問了一個似乎誰也解答不了的問題。
……
來到桐府,見到桐夫人,還沒來得及說明來意,甚至還沒有看清桐夫人的麵容,就被關進了這座小院,院裏找不到一個人,所以沒辦法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而後又下起了如針般的細雨,於是全身上下的關節開始疼痛。
無法抗拒,無法接受,於是疼痛變成灼熱在極短的時間內成倍爆發,就像是被成千上萬隻鳥喙不斷衝擊著,直至他頭腦昏沉,匍匐在地。
那疼痛是野獸撕裂皮肉的無可奈何,那灼熱是葬身火海的瘋狂無阻。
也許是石門開啟發出的響聲太過深沉而憂鬱,恍惚之中他睜開眼,看見披著藍色披風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他身前。
魁梧的身材,高挺的鼻梁骨,以及在夜色裏隱隱發光的紫色雙瞳,無一不在顯露著對方無法逾越的威嚴。
他知道這就是桐府的老爺桐磬大人。
少年跪在地上,艱難朝著中年男人和他身後目瞪口呆的青年行了禮。
桐磬用鷹一般深邃的紫瞳掃過少年的臉,而後坐在侍者剛搬進院內的鏤花木椅上,神色安詳,好似和藹,心裏有了主意。
“剛才的那場雨是我們桐府獨有的功法,它有一個很普通的名字,叫雨陣。”
少年很認真的看著那雙紫瞳,並不怯意,仔細聽著對方的話,有些吃驚,卻並不接話。
心想桐夫人這是要自己見識一下桐府的厲害?
“桐府很多年沒有使用這種小心翼翼的功法了,你能試一試這雨陣也算是你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