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生活在賦情穀的深山中,從小跟著爺爺上山采藥,懂些醫術,自然知道剛才的那場細雨有多麼厲害,看著裸露在外的手背上還殘有一塊塊淤青,心生疑惑--用了如此手段傷了自己,也是自己的福氣?暮雨兒的養父,果然是生活在嫫都裏的大人。
“假如這是福氣,在我這裏結束了就好。”
桐磬微微笑了笑,道:“你為什麼不先問問這雨如何傷的你,又為什麼不問問是誰要傷你,或者為什麼要傷你?”
少年頓了頓,道:“知道了,又如何?隻會心生怨恨,亂了心性。“
桐磬點了點頭,心想,雖然功底差了點,也沒什麼大礙,桐府不缺錢,更不缺丹藥,一個孩子最不會缺時間。
“從哪裏來,叫什麼,今年多大?”
“我和爺爺兄長在賦情穀的深山中長大,我叫天賜崖穀,還過一個月,就滿13歲。”
桐磬又點了點頭,道:“留在我府內如何?”
天賜崖穀皺著眉頭,思考了好一陣子,看著對方的紫色眼瞳,很認真的問道:“你們家誰生病了?爺爺說了,在嫫都替人治病得收錢,特別是在有錢人家更不能客氣。”
桐磬還是點了點頭,眼裏閃過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怒意,故作輕鬆的笑了起來,試探著問道:“你看我像是生病了嗎?”
天賜崖穀微微側頭,瞟了一眼一直站在中年男人身後愣神的青年,輕聲道:“他,我倒可以治一治。”
桐磬沒有回頭,抬起手,示意青年不要反駁。
“他是有病,但絕不是你可以治愈的病。”桐磬沒有顧及青年逐漸漲紅的臉,繼續道:“你沒有修行,年齡也不小,按照道理說我不該收你為徒,但是夫人的麵子我如何能駁?”
聽到這裏,天賜崖穀才弄清楚對方要將自己收為徒弟,而且是桐夫人的意思,很是緊張。
剛才的雨陣是為了考驗自己?
“要做很多的事情嗎?”
桐磬想著,要成為一名伊幽修行者,要做的事情的確很多,於是點點頭。
看著桐磬認真慎重的點點頭,天賜崖穀知道對方不是開玩笑,想著此次來嫫都的目的突然有些慌張,連連擺手搖頭,急忙道:“不行啊,老爺,我不能留在桐府做您的徒弟,我自己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桐磬聽到對方的拒絕很是吃驚,緊接著嘴角不自覺向上微微揚起。
那是微笑,也是鄙視。
站在桐磬身邊的青年很是憤恨,猛地舉起左拳,怒聲道:“那你來桐府做什麼?”
天賜崖穀昂起頭看著微光裏的那張怒不可遏的臉,很是疑惑,正了正聲,一字一句的說道:“請問他是誰?”
如果被一個不認識的人莫名其妙的地打一頓,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天賜崖穀不喜歡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於是他得知道對方是誰,他問得很平靜,很理所當然,可是他沒有發現青年和桐磬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青年看了一眼臉色微異的桐磬大人,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那是一個門生在師長麵前不應該出現的錯誤。
這裏的失禮表麵上是青年對少年的,實則是青年對桐磬的。他雖然姓桐,說到底與眼前的少年沒有什麼不同,都是外人,所以他不能理直氣壯的回答少年的提問,更不敢回答少年的提問,因為少年問的是老爺。
青年愣了一秒,而後迅速鬆開拳頭,急急忙忙退到了桐磬的身後,隱沒在高大身軀帶來的陰影裏,那張淹沒在夜色裏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很是難看。
他是誰?
他不是誰,隻是一個門生。
一個絕對抵抗不了雨陣的忠實仆人。
但就是這樣的人也總要比你這樣不識時務的人要有價值得多。
桐磬這樣想著沒有回答少年的問題。
天空中的雨早已停止,小院外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了寒風,輕輕撥弄著那一群覆蓋在石牆上的青黃葉子。長在殘缺石牆縫隙裏的一朵小花孤獨的望著頭頂的那顆殘留在枯黃荊棘條上的一顆紅果,學著小院內那個高大身影保持了長久的沉默。
這是無言的回答。
亦是無言的對峙。
更是無言的等待。
微風等待黃葉的飄零,小花等待著一個也許會降臨的夥伴,青年等待的是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