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由知客僧指引入寺進香。張氏捐了一年的香油,為家中眾人燃長明燈祈福,指望佛爺保佑,萬事順遂。李嬤嬤也照例捐了十兩銀子。董信和李小史都不太信這個,便隻在一旁肅容侍立。事畢已過巳初,善男信女陸續前來進香還願。寺門外總有一些賣香賣畫測字相麵的借機生財。往年裏人多,這些東西張氏從來不看,今次出來的早,人還不多,她便往那算命的攤子上望了兩望。李嬤嬤觀其神色,便道:“我進京尋親這些年,平安的表叔卻一直沒尋見,也不知現今身在何處、過的可好。夫人若是不急,可否容我在這兒卜上一卦?”張氏自然點頭稱是。
那相士大早上起來也沒開張,正揣手坐著,便見那處來了一行四人,其中一位富貴公子著實顯眼,桃花眼芙蓉麵,風流倜儻難盡述。他知是貴客,忙抻抻衣服整整神色坐直了,等這四人盡到眼前了,方撚須道:“耳為輪珠鼻為梁,金水相生主大昌。眼明耳好多神氣,若不為官富更強。這位公子好富貴的麵相!”
這一句馬屁拍得正好,隻把張氏說的頜首微笑,道:“果真如此?”那相士便道:“正是。”便指著董信道:“這位公子天庭飽滿,額瑩無暇,六府充實,可享一世運道榮華,無錢財之憂;不過公子這雙眼卻生的太過風流了些,有損官運,走仕途恐怕不會太順。”張氏聽了心中高興,道:“做官也未見是好事,隻要他妻賢子孝,一世平安就好。”
那相士捋須又將董信打量了一番,道:“我見公子魚尾光潤無紋,兩眼下豐厚光彩,是個妻全子旺的命。且現下有紅鸞星動之像,近日家中將有喜事臨門呀!”他一早看出張氏與董信是母子,做娘的最憂心子女的婚事,便胡說起來,巴望哄得張氏高興了,能多得些賞錢。誰知張氏聽了,竟麵露不愉之色。原來她早年與娘家嫂子說玩笑話時,將董信配給了外甥女翠心。翠心今年不過十三,形容尚小,但人卻端莊溫婉,是個極好的孩子,她很是中意,隻等翠心及笄便要正式禮聘。因此上相士這話便很不合她心思。
那相士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的本事是好的,這時話鋒一轉道:“不過卻還稱不上大喜,隻能算小喜一樁,公子命中注定的姻緣,恐怕還得耐著心思再等幾年。”張氏麵色稍霽,道:“這話是正經。”卻沒見身後董信和李小史一淺笑,一大驚,皆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張氏此時已將這相士看作高人了,便拉過李小史問道:“再勞煩大師看看他的姻緣。”那相士擺出高深莫測的模樣,將李小史端詳一番,心中奇道:“這個孩子哪裏見過?怎好似見過?”便上了幾分心,仔細瞧了一番,才道:“這位公子也好相貌。隻是姻緣卻是近在眼前遠在天邊。命定之人早已相見,但結緣之日卻還遠。”
張氏聽了喜上眉梢。原來她心中對李小史也要有了安排,想將小女兒禮媛許給李小史。她二子二女,長女禮嫻和長子董守年長一些,婚事都由董仁懷做主,一個嫁的名醫之子,一個娶的禦醫之女,當時都是助董家一臂之力的人家。董信的婚事她一早同仁懷通過聲氣,他沒有阻攔。但禮媛從小被她父親和兄長們嬌慣壞了,好女孩子的樣子一點兒沒有,若再依仁懷的意思嫁入官宦之家,不知得吃多少苦頭。她便相中了李小史。他二人年紀相當,青梅竹馬,又知根知底的。她想著禮媛性子跳脫,又喜歡熱鬧。自大了便沒家中呆過整年,那相士說的結緣不在此間必定是這個意思了。當下便教董信賞了一大筆錢。
那相士倒有幾分眼力,收了銀子也不見如何欣喜,張氏便向李嬤嬤道:“說了這半天,你的正經事還沒問呢。”李嬤嬤笑道:“無妨,十多年都也等了,不在這一時了。”便問那相士道:“敢問大師,今年尋人會否順利?”那相士相了半晌,道:“我觀這位夫人額上晦暗但隱現黃光,應是尋人多年未果,如今才現撥雲見月之勢,此人應不遠矣。”
李嬤嬤仰天合掌道:“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不枉我母子苦苦尋他十幾年!”她十幾年心願眼見要實現,不禁熱淚盈眶,李小史麵上也是一片沉重之色。董信見狀,上前勸慰了好一番,才恢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