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史隻得與董信一起下去,垂頭喪氣地上了另一輛車,離董信遠遠的坐好了便不吭聲。董信將他上下好一番打量,道:“李四爺這是怎麼了?剛還晴空萬裏的,一見我就陰雲密布了,我哪兒又惹了您了?”李小史朝他翻了個白眼,掀開車窗掛簾向外張望。

董信知他還為王棋的事別扭,但此時頭痛,便不管他,倒在車裏休息。躺了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也沒睡著,忽聽李小史輕輕喚他兩聲,他暗自一笑,並不答言,仍舊裝睡。便聽李小史不知做甚麼鼓搗了半天,才過一會兒慢慢地爬了過來。董信偷眼望過去,卻見他正拽著一件大氅往自己身上蓋。董信心中快活了不少,知道李小史再鬧別扭,心裏還是有他這個師哥的。不覺抿嘴笑起來,又見李小史蹲在那裏如一隻球兒一樣,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實在有趣,便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李小史正蓋到一半,聽見他笑便抬起頭,正瞧見他合眼睛,但臉上那笑還未來得及收斂幹淨,分明就是在取笑自己,便惱了,狠勁將大氅摔在他身上,道:“誰要管你!凍死你!”氣哼哼又爬到車窗邊上去了。

董信見露餡了,忙坐過去陪不是,道:“哥哥錯了,平安最好了,不生氣了啊!”李小史哼了一聲,偏過臉去不理他。董信臉皮最厚不過,又許久沒逗他了,便仍涎著臉道:“四爺!李四爺!小的錯了,小的不該得了您照顧還笑話您像球兒。四爺您大人大量,您肚子裏能跑上百條船,就原諒小的這次罷!”李小史聽他胡說八道起來,氣得扭過頭來罵道:“別‘四爺、四爺’的埋汰我,當甚麼好名頭麼!”

董信見他肯說話了,便是沒事了,便道:“怎麼,還生我的氣?”李小史道:“不敢!”隻兩個字,卻教他說的陰陽怪氣。董信偷笑,撞了他膀子一下,道:“那見了我也不打招呼,我可一直念叨你呢!”李小史又白他一眼,道:“您現在扯謊都不用打稿兒了,天天在醫館,也沒見您瞅我幾眼,說這也不怕閃了舌頭!”

董信絲毫不以為意,捏捏他身上衣服,道:“可有二十斤罷,待會兒還上得去山麼?”李小史橫膀子一掙,道:“你管我!又不用你背我上去。”董信便哄道:“隻要你不生氣了,慢說上這西山,便是泰山也無妨。你說,為了外人弄得咱們兄弟不痛快,值得麼?”李小史便道:“那你說,隻為了在你那幫朋友麵前的臉麵,就作出欺男霸女毀人名節的事,你就值得麼?”

董信不動聲色,笑道:“這話怎麼說?”李小史道:“非要我挑明了?你做過甚麼自己心裏有數。出入都有人跟著,下的功夫倒大。”董信不知他從何處得知的,宋春這事他雖沒告訴過別人,但也沒刻意隱瞞,若有心去問,自然打聽得出來。真令他不自在的是李小史為王棋的這番心,他道:“你終究還是向著他。”

他仿佛累極,仰麵躺在李小史旁邊,才知這一年以來自己所做的事,竟無一處令身邊知情的人認同。他被柳月菡辜負,被王棋欺瞞,眾人皆說你該隱忍,事情最初是因你而起。他卻無法看那兩人逍遙自在,無論於私於公。

他想到這裏,突然笑了兩聲,道:“前天晚上,我問宋春,王棋哪裏好?她說他們打小兒一起長大的,做不成夫妻,也是兄妹,總是要向著他的。咱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還是乳兄弟,怎也比他們更親厚些,可你卻這樣待我。”李小史被他說得內疚,過一會才低頭道:“若不是你這事做的太過,我也不會……”

董信聽了立即火大,騰地一下坐起來,道:“我過分?!從頭至尾,隻有他們對不起我,我所作的不過是受了他們逼迫!”李小史忽然轉過臉來看他,道:“我見了柳月菡了……你去年去遼東之後。”他低下頭,聲音忽然放低,道:“我去你院子找木丹姐姐要祛風膏……他剛醒過來,隻剩一口氣兒的樣子,但還衝著我笑了一下……小師哥,我從前聽他們說你怎麼怎麼狠,我一句都沒信。我還總和他們說,你就是嘴上橫點,對人其實很好的。可我見著柳月菡了,我才知道他們說的都是真的。我原本不想管插手你們這事,可那天……”

董信隻知他幫著王棋放走了柳月菡,卻不知這事的首尾,不知他曾在私下裏為自己辯白,也不知他曾有這樣的考量,覺得有些窩心,卻不知該說些甚麼好,隻道:“他那時……我,我那時發現他和王棋不清不楚的,就……”李小史道:“他本來就喜歡王大哥,隻因你總是糾纏,沒法子才同你一起的。誰知你得手了就不珍惜,一點小事就將人打成那樣兒。光麵上的傷就已令人看不下眼去,後來我又……”董信揉頭道:“你全看見了?”李小史低低應了一聲,道:“我見他褲子上有血,就給他除下來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