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這蜘蛛要是急了，一時間爆發出的潛力也不容小覷。我在空中嗖地轉了彎，一下子鑽進了草叢裏麵。
“妖精快出來！”
然後就是草被打得劈啪亂響，我躲得很深，透過草葉縫隙，看到一角藍布袍子，青色直口布鞋上沾滿了泥漿，看起來像是走了很遠的路。
那袍子看起來很像道士穿的……
啊啊，不是吧！我這麼一隻小小的從來沒做過壞事的蜘蛛，怎麼會惹來除妖的道士呢？
先不提我心虛膽怯，那個在草叢裏來去打草的家夥，忽然一腳踩滑，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啊！”道士痛呼一聲，但是聲音聽起來倒很脆……
簡直像小孩子的聲音。
我大著膽子探頭看，可不就是個小孩子嗎？看起來不比敖子恒大多少，頭上梳著髻，插著根木簪，藍布袍子上又是水又是泥，臉蛋很白嫩，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又是個可愛小正太！
本來我是挺害怕的，可是看到這個道士年紀這麼小，拿著的又是一把看起來隻有尺把長的小桃木劍，明顯是個超幼齡的見習生，我的膽氣倒是漸漸地壯了。
“嗚，嗚……”
咦？小道士自己怎麼先哭起來了？
他就坐在地上也沒爬起來，抬起手掌，自己一邊哭一邊往上吹氣。
喲，這手是在哪兒劃的？好幾道深口子。
仔細看看，小道士夠狼狽的，道袍下擺也撕爛了幾處，再加上很髒的鞋子，有點兒散亂的頭發，疲倦的臉……看起來像是長途跋涉，很久沒休息過了，怎一個慘字了得？
對了，桃花觀附近沒有道觀……
這個小道士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小道士看起來沒怎麼吃過這樣的苦，一邊哭一邊給自己手上的傷吹吹又吹吹，除了這個似乎就不會幹別的了，桃木劍也扔在一旁。小道士哭了一會兒，還小聲喊：“師父，我好怕……師兄，你們在哪兒啊……”
呃，難道是個迷路的道士？
我覺得好矛盾。
還沒擺脫上輩子作為一個人的心態，看著一個迷路的小孩子在這兒哭……我實在不忍心坐視不管。可是，可是現在我不是人，我是隻蜘蛛，和他不同類，而且他剛才還要拿桃木劍砍我……
小道士越哭越傷心，從“嗚嗚嗚”變成了“哇哇哇”，從師父到師叔師伯師兄全喊過一遍了，大顆大顆的晶瑩淚珠掛在白嫩嫩的小臉兒上，實在叫人很不忍啊。
我忍了又忍，最後還沒忍住，慢慢從草叢裏爬出來。
“喂，你別哭啊。你是不是迷了路？”
小道士嚇了一跳，一邊抽噎，一邊四下尋找我的蹤跡，一手還不忘把他的小桃木劍握住。
“別哭啦，你再哭把狼都招來了，那會兒我可幫不了你。”
這話還真靈，他立馬兒收聲。
“我不是壞妖怪，是隻很小的蜘蛛，我也沒做過壞事，你不用害怕。我不傷你，你也別傷我。”
他小聲問：“你在哪兒？”
“你前麵，往下看。你的手傷了？”
他遲疑著，過了半晌才看到趴在草葉上的我，猶豫不定地看著我，看起來不知道該怎麼辦。
“喏，這兒有灰線草，你采一些，弄碎了塗上，傷就不會疼了，而且很快會好。”
我特地指給他看，“喏，那種矮矮的，葉子細細的就是灰線草了。”
小道士猶豫半天，還是采了兩株灰線草，然後用兩塊石頭把草葉搗碎擠出汁來，敷在傷口處。
我趴在一邊看他，“哎，你從哪兒來的？要幹什麼去？”
沉默是金，小道士咬著嘴唇不說話。
“你怎麼受的傷？”
“你會什麼道術？”
我問了七八個問題，問到最後一個你叫什麼名字，小道士總算開了金口，小聲說：“我叫李柯。”
“李柯？”哦，對，道士不像和尚，和尚一出家就斬了俗緣四大皆空，原來的姓名都不要了，道士卻不然，姓氏一般都會保留下來的，射雕裏頭全真教的道士們都是隻改名而已，姓不用改。
“是哪個柯？”
小道士用傷得不重的那隻手撿起桃木劍，在地下畫出字。
“哦，原來是這個柯。”
“你，你認識字？”
“嗯。”我點點頭。
“那你……有名字嗎？”
我頓時像當頭挨了一棍。
我當然有名字，可是這名字……打死我也說不出口。
我一轉眼，看到山穀裏雨後更加潤澤鮮豔的桃花林，跟小道士李柯說：“我叫桃華。”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嗎？”
“嗯。”
“名字挺好……”小道士剛說了半句，卻又像想起來什麼要緊的事，馬上又緊緊咬住唇不說話了。
“你不要再向前走了，我們這兒也是有陣勢的，外人不可擅入。要是我的師兄師姐們發現你，你這小道士八成是要倒大黴。你快走吧。”我想想又補一句，“方向你認不認識？”
他不出聲，可能是不好意思說不認識。
“從這兒向東可以出山。”我指給他路看，“你順著這條路出去吧，到了山外有村子的地方再和人問路，回你該回的地方去。”
小道士還是不說話，可是他的肚子卻不合時宜地發言，“咕嚕嚕……”
我愣了，小道士羞了，臉先是漲得通紅，又慢慢地褪去了紅色，變成了一種很可憐的脆脆的白色。
我問：“你餓了嗎？”
小道士李柯對我怒目而視。
真是不識好人心……呃，好蜘蛛心。我是一片好意，他卻還是這麼提防戒備。
不過，也難怪。
我是妖，他是道，天生的對頭。
他要不是個小道士，會得不多懂得不多，說不定已經用桃木劍把我給切段切塊切絲，油炸火烤踩扁扁……道士們的手段多，師姐們一說起來就滔滔不絕。
啊，太可怕了，我趕緊讓自己停止，不要再往那個恐怖的方向去想。
“我也沒什麼吃的……嗯，”我一低頭卻看到了一種粗莖草，“啊，這個草根可以吃，汁水是甜甜的，能充饑。”
小道士看看那草，又看看我，滿臉的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