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怎麼吃?”
“草根怎麼不能吃?”敢情這還是個富貴出身的小道士?師姐們說荒年裏好些沒飯吃的人要靠這個東西救命呢。
“你是妖。”小道士一張嘴就是打擊人的,“妖都是壞的,我師父說過的。”
“喂,你這……”我說了兩個字又停下來。
他一個小孩兒,我跟他較什麼真啊?
“常言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見我作惡了嗎?我是殺了人還是放了火?”
“妖怪會騙人,我不能信你。”
我直想翻白眼,“我還給你想辦法治傷,現在又要給你止饑,你愛信不信吧。喂,你的手還疼不疼?”
他愣了一下,抬起手看看,還揮了兩下,老老實實地說:“不怎麼疼了。”
“那我這個起碼沒騙你吧?這個草是真的可以吃的,你要不信就挖點兒出來,我吃給你看。”
小道士的肚子還在嘰嘰咕咕的。
他半轉過身去,用桃木劍吭吭地挖起土來。
雖然看不見臉,可是我卻還能看到他的耳朵和脖子,都跟抹了層胭脂似的,慢慢地又紅起來了。臉皮這麼薄啊,我估計我這會兒要是冷笑兩聲或是諷刺一句,他說不定就地挖坑把自己埋起來。
小道士挖地很不熟練,挖了好一會兒才挖出一條草根來,不過這草根倒是長得挺粗的,抹抹上麵的泥,再把最外麵一層細皮剝掉,裏麵露出白生生的根,手指般粗。
我衝鋒在前,先咬了一口。
李柯也跟著咬了一小口。
他的牙真是又白又細又整齊,小口吃東西的樣子讓我想起以前我養過的小鬆鼠……
很可愛,但是沒養多久養死了。
當時我傷心得很。
“甜吧?”我說,“我沒騙你。”
他點點頭,然後又咬了一口,很快把那段根給吃光了,吃完還舔舔手指,似乎意猶未盡。
看來今天是不會再下雨了,我舒展下筋骨,八隻腳輪流活動一下,打算回去。
“哎,那個,桃華。”
“嗯?”我有點兒詫異,吃的吃了,傷了治了,出去的路也指給他了,還有什麼?
小道士的臉兒又憋紅了,他怎麼這麼喜歡紅臉啊?
我在心裏給他取個綽號,幹脆就叫小紅臉得了。
“多,多謝你……”
喲,居然朝我道謝。
嘿嘿嘿,我笑得賊兮兮的。反正我的體積特小,他也不可能看到蜘蛛有沒有表情。
“不客氣。這麼著,今天的事你可得記著別忘了。將來要是什麼時候我落了難,你也伸一次援手幫幫我的忙就行了。”
他沒怎麼猶豫思索,點了一下頭,“好。”
“那快走吧,別耽誤了,我也要回去了。”
可是小道士卻還跟在我後頭。
“你是……桃花觀的妖精,是嗎?”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啊?”
“我……我師父說桃花觀主是壞妖,你,你是桃花觀主的什麼人呢?你和她有關係嗎?”
我歎口氣,“我都說了,妖不見得全是壞的,人也不見得全是好的。這個你長大了慢慢就明白……”
“我已經不小了!”他強調,桃木劍握得緊緊的。
“好好,不小,不小。”小孩子總怕人說小,這個我理解,“那你別跟著我這個壞妖了,快回你該去的地方去吧。”
“你!”小道士似乎被我這句話給刺到了,轉身就走。
“喂,喂!”我追在後麵喊兩聲,小道士眼圈紅紅,轉頭看我,“你還叫我幹什麼?”
我抬起右邊前麵一隻腳指指,小聲說:“你……那個,方向走錯了,那邊才是東邊。”
小道士無言,可是人卻好像在發抖?
我無言,原來有人比我方向感還差,我是不是該聊以ziwei啊?
小道士不再看我,飛快地從我身邊跑開了。
唉,這孩子臉皮真薄。
我一路跑回去,雨停了,院子裏大家一切如故。我收拾出黑板來,繼續開始我的教學活動。
八腳齊上用粉筆把要學的字抄在黑板上,領著難得的幾位好學的同門一起念。
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
明對暗,淡對濃,暮鼓對晨鍾……
不知道小道士回去了沒有?但願他不會再迷路了。
道與魔不兩立……
這個道士還很小,也許他長大了,也會成為一個討厭的捉妖道士。
也許不會,誰知道呢。
這個小插曲很快被我遺忘了,日子一天天過得忙碌而充實,最讓我開心的是梅雨季來了,連著下了二三十天的雨,那雷啊,那閃電啊,我的心花朵朵綻開!
原來我以為大家拜入桃花觀主門下很沒必要,觀主也沒教過我們什麼,不過是給大家提供了一個免費食宿的地方。大家原來都或多或少有些道行,那些都是靠自己修煉起來的,也沒有拜什麼師啊。
但是後來懂得越多,我就知道自己一開始的想法真是大錯特錯。
桃花觀這兒地脈奇特,靈氣充沛,特別適宜修煉。換句話說,我都有體會,這兒連下雨時打的雷都比別處要響……
而且拜師學藝這個詞大家耳熟能詳是有道理的。
觀主的確授藝。已經修成人形的師兄師姐們會學劍法,一般不是觀主親授,而是由大師兄和大師姐來教這些小師弟小師妹們。還有些特別有天分的同門,會學到一些術法。
比如最基礎的,五鬼搬運、召火符、隱形術、簡單的魅惑之術之類。
至於我這種低級弟子……呃,這話怎麼這麼別扭,好吧,不是低級,是低等弟子,還是要充實充實再充實,努力努力再努力,連個人形還沒有,其他的都談不上。
不管是脫胎換骨變成人形還是簡單用化形術化做人形的樣子,我現在都沒有那個本事。
三七卻在前日化成人形了。
她做蝴蝶美,做人也美。瓜子臉極清秀,一雙眼睛盈盈欲語,她的衣裳就是翅膀上那斑斕的顏色化出來的,再巧手的織娘也描繡不出來。
三六比她晚些日子,也化了形。她穿著一件桃色的衣裳,和師姐們一樣,並沒有很出格,和三七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