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笨,更笨,極笨,還是得“往下笨”(2 / 3)

奇怪的是,題目相當簡單,例如“英,意,法,荷,哪個國家用過斷頭機?”“日,希,葡,中,哪個國家受到過核攻擊?”“象,虎,鼠,狗,猛獁像何種動物?”也有難的,多半是關於電影和大眾音樂的題目。靠回答回答如此題目,也能坐收巨款,豈不是人人可得之?

實際上,人人可以申請,批準參加隻有極少數,實際上參賽的,都是有意選的一般“老百姓”。吸引觀眾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能回答出其中大部分問題。此類節目之吸引觀眾,不在於知識,在壓寶賭輸贏。

我看到另外兩個節目,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一個叫“大師頭腦”(Mastermind),每年決出冠軍,題目生僻,得獎者知識麵絕對豐富,因此此節目無疾而終。另一個“大學挑戰”(University Challenge),每周一次。每個大學出一個四人隊,每年決出冠軍。已經延續40年,至今進行。而且重新召集60年代,70年代的冠軍隊,讓灰發人與近年的冠軍隊對壘,結果多半是年輕的勝利。

隨手舉幾個例子:

1962年題目:“如果華盛頓可以稱作美國國父,請說出以下各國的國父:土耳其,哥倫比亞,現代中國,海地。”

2002年題目:“11世紀聖徒斯蒂芬的冠冕是歐洲哪個國家的徽號?”

1962年題目:“貝多芬的第三,第六,第九交響樂各叫什麼名字?”

2002年題目:“哪位導演1993年拍片時漸漸失明,整個銀幕用了藍色?”

我想中國博聞強記的大學生,能回答1962年題目,答不了2002年題目。

灰發人反應慢,記性差,知識麵也不如年輕人。證明每個時代最好的頭腦,依然很好,甚至一代代更好。唯一不同的是,《大學挑戰》隻能在納稅人出資養的BBC占一角。一般觀眾不看:連問題都聽不明白,更不用說回答。

在美國也有同樣情況:20年前台上台下交流的“討論”節目,由很受觀眾歡迎的黑人女士主持,題目有時候很淺薄,有時候批判鋒芒畢露,非常出色。但是論題一旦過分尖銳,例如討論美國畜牧業有沒有得瘋牛病的危險,結果美國牧場主到處掛辱罵牌子:“美國隻有一頭瘋母牛”。

於是換了一個像模像樣的男人,主持同樣格局的討論:上台的女人,向觀眾坦白自己的外遇,然後請出蒙在鼓裏的丈夫以及姘夫,讓她當著這兩個人再坦白一遍。結果當然是滿台男女亂打亂罵,台下一片喊好,警衛適時衝上台拉開廝打的人們。此節目還換一些花樣,“坦白”同性戀,畸戀之類,上台的人物越來越肥胖難看,打扮也越來越暴露醜陋,話說得更加不堪入耳,打罵猖狂幾乎要當台動刀子,台下的呼嘯賽過羅馬鬥獸場。最後花樣玩盡,在美國難以為繼,到英國電視台來混騙了一陣,同樣愚蠢而肮髒的勾當,終於徹底消失,不知所終。

看來笨也有到底的時候,此種節目翻來覆去,西方電視觀眾能看得下去,也真是奇跡。

不過不必擔心奇跡消失,自有人前仆後繼堅決地笨。在近年的文化辯論中,各業各行都有人做了細心的研究,“往下笨”似乎已經無遠勿屆。本文開頭提到過一些教會的“普及式”傳教,教會把聖經故事製成動畫片,已經是多年的做法。最近名作家朵莉斯·萊辛(Doris Lessing)提出抗議,認為這是剝奪了青少年讀“千年最佳書”的機會,因為沒有1611年“欽定本”那美麗的英語,《聖經》不過是一些“亂糟糟的故事”。

初等中等教育不必談了。電視台采訪10歲的小學生,問一些最簡單的問題,例如“希特勒是誰”?回答“好像是丘吉爾的朋友”。

高等教育,也一樣質量下降。有調查者用1895年的中學數理化考卷考大學生,及格率很低。美國學者協會(NAS)發表報告,抽樣40所大學的考卷,測定20世紀學生文學知識之變化,發現如果以1900年為100分,1914年一次大戰前則是99分;1939年二次大戰前降為73分,1964年越戰前降至69分,1993年伊拉克戰爭前降到很丟臉的25分——取戰事之前,“學生尚不至於分心”之際,以求公允。這條曲線一直在往下落,最近40年幾乎是自由落體。

當然,這與教育麵普及,受教育者占同齡人比率提高有關,在美國能受高等教育的人,早就占同齡人一半以上,英國與歐洲也早已接近一半,高等教育不再高不可攀。但是如果學不到什麼,教育普及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