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天地間時時彌漫硝煙味的抗戰期間,難得沒有槍炮聲的平靜,也難得有清新的空氣。
幾天後,當陽光再次從洞口射進來時,歐陽劍已能站起來了,在姑娘攙扶下搖搖晃晃來到洞口,好多天沒見過太陽的他,竟被晃得眩暈起來,頭重腳輕摔倒在地上。
還好洞口有姑娘用以掩蔽的厚草。雖沒摔痛,卻渾身發軟爬不起來,索性坐在地上,盡享明媚的陽光,姑娘也在身旁坐了下來。
她姓楊名柳雲,外公是方圓幾十裏有名的私塾先生,教過的學生有好幾千人,媽媽年輕時也算得上知書識禮的才女;爸爸是當地有名的武功高手和神槍手,他和媽媽的結合曾在當地傳為佳話。
柳雲到了讀書年齡,雖家中貧窮但媽媽堅持送她讀了私塾,再到縣城讀了女子中學,直到考上醫科。
日本鬼子來了,比她大五歲的哥哥柳冬和一夥年輕人參加八路軍。因作戰英勇加上有點文化、腦子較為靈光,僅一年就當了排長。
參軍第三年,擔任武工隊長的柳冬,在一次進城執行除奸任務時,被漢奸出賣而遭鬼子圍捕,臨危不懼戰鬥到所有子彈打光,最後拉響了藏在腰間的手榴彈,和一幫鬼子同歸於盡。
柳冬犧牲後,被八路軍朱總司令親自批準為一級戰鬥英雄、烈士。抗日政府和部隊經常到家裏看望、慰問。
從媽媽托人寫來的信中,得知哥哥犧牲的消息,她傷心地哭了好多次,在心裏恨死了日本鬼子。暗自痛恨自己是女兒身,否則一定上前線殺鬼子給哥哥報仇。
前不久,鑒於抗戰形勢的緊張,學校決定遷往益川,臨走前她請假回家和爸媽告別。
回到離開一年多的家,她高興地摟著媽媽轉了好幾圈,直問爸爸到哪裏去了?媽媽說爸爸知道她要回家,為給她改善夥食,提著槍打獵去了。想到很快能吃到紅燒野兔肉,她情不自禁吞了一泡口水。
和媽媽做好了飯及燒兔子的一切準備,天都快黑了爸爸還沒回來,卻聽遠處天上傳來一陣飛機轟鳴聲,接著是猛烈的爆炸聲。
柳雲和媽媽心裏掠過一絲不祥,一齊跑到院子裏心神不寧朝遠處望去。
日軍飛機轟炸停止不久,幾位灰頭土臉的大叔哭喊著跑來報信,爸爸倒在鬼子炸彈下了……柳雲和媽媽守著爸爸麵目全非的屍體哭得死去活來。
爸爸逝去後,她不忍丟下媽媽,向學校續了假,和媽媽靠著一點存糧和菜、野果子在地方幹部和村民幫助下勉強維持生計。
可禍不單行。前不久在地裏挖野菜時,遇鬼子轟炸,媽媽把她壓在身下,自己雙眼卻被彈片炸瞎了。
洞裏的婦人正是柳雲媽媽,由於沒錢也根本沒藥醫治,空洞的眼眶裏還在往外淌水,眼眶四周是柳雲用草藥敷過的黑色痕跡。
前幾天鬼子漢奸作惡的那兩間小茅屋,在歐陽劍救下她和媽媽的第二天被炸毀了,現在隻能寄居在鄉親們為躲避鬼子轟炸挖的地洞裏。
這種洞很簡陋,利用幾棵大樹下的天然洞穴改造而成,大的能容納幾十人,小的可藏三五口之家。
洞裏夏天蚊蟲多,她便扯了艾草在洞口熏,再用草密密地將洞口遮掩起來,這樣媽媽才能睡個好覺。
她擔心媽媽的眼睛再拖下去會徹底廢了,而且到了冬天這山洞又潮又冷,峽穀口的風一陣陣往山洞裏鑽,還不知道怎麼過。柳雲說著眼淚成串往下掉,歐陽劍想安慰幾句,卻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勸她不要著急,凡事都會有解決的辦法。
歐陽劍也把身世告訴了柳雲,說到父親和全家人遭日機轟炸慘死,想到花朵般凋謝的莫蘭,不禁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柳雲聽得緊抱著他哭得花容失色。兩顆同病相憐的心瞬間貼緊。
村民們知道歐陽劍冒著生命危險救了柳雲和媽媽,出於敬佩和感激,送來一些營養品和食物,加上柳雲的細心嗬護和精心調配的草藥,他虛弱的身體慢慢複原。
沒有炮火轟擊時,藍天白雲、山水森林和小草都很美,空氣裏彌漫著醉人的清新。假如人類沒有戰爭,該多好!
看著利用一棵大樹為掩護,在斜坡上挖掘的洞屋,歐陽劍和柳雲開心地笑了。沒有磚刀,沒有石灰,靠周邊揀來的石頭,就著泥水攪拌調和的漿,歐陽劍用了一個多月,將一個牧羊人躲雨遮日的簡陋洞子,改造成了有睡房、廚房、廁所,能散煙,可排水,不易被發現,更不致遭受轟炸,還可充分享受陽光的新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