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兩個月就過去了。霜雪早已化水,穀中開始透出春的氣息。
杜可名偶爾想起那日的診治仍心有餘悸,連骨頭都忍不住隱隱作痛起來。想到以後半年就要經受一次這樣的折磨,心中不免鬱鬱。
但穀中的日子卻是難得的悠閑自在。莫如是雖說收了她做弟子,卻不急於傳授她什麼,任由她每日或在書房翻閱古籍,或自由自在地在穀中亂晃。不出幾天,穀中的地形便被她摸得爛熟於胸。
其實這藥師穀雖不小,卻也並不很大,穀地呈滿月形狀,四麵均是絕壁,僅憑一極隱秘的陡峭山路通往外界。一架瀑布似縞絹垂天,自東邊的絕壁之上騰空而下,流水落進下麵的深潭,又積流成河,向西邊蜿蜒而去。河水在最西處流勢趨緩,形成又一深潭,名叫“水月潭”。河的兩岸有青竹蔚然成林,莫如是的“離人小築”,便掩映在滿月腹部的竹林深處。
杜可名實在想不通,這麼丁點大的地方,自己當初為什麼繞了這麼久才找到小築,便找了機會問莫如是。莫如是聞言怔忡了良久,末了才說是一位故人未免他被世人所擾,布下了陣法,有外人進入穀內便會自發啟動。說罷,隻道累了,揮手讓她獨自出去玩。但待杜可名疑疑惑惑離開之後,他卻獨自歎息了良久。
莫如是沒事不會走出小築,雪重更是一個沒有表情也不輕易開口的無聊家夥,所以大多數時候,杜可名都隻能自己找樂子,就當無限期放大假。反正穀中所有瑣碎事務都有雪重一手打理,不需要自己操心。雪重甚至燒得一手好菜,山裏普通的野菜竟然也能做出別樣的清香。第一次吃得時候杜可名差點鮮掉了眉毛,直讚歎他不去開飯館簡直就是浪費人才。
可是,這幾日卻一直不見雪重。杜可名連著找了他好幾天,卻連個影子都沒見著。屋子裏幹幹淨淨,床上的被褥一直那麼整齊地疊放在那裏,竟是沒有回來睡過。
雪重不知所蹤,穀裏別的事可以不辦,但飯卻不能沒有人做。莫如是吟詩作畫、研究醫理倒是在行,可一旦讓他沾庖廚之事,這人便總是應承幾句就立馬沒了蹤影。杜可名隻好硬著頭皮下廚。她從小家境優渥,長大後又做了律師,想起要吃飯時就下館子、家裏也有保姆打理,竟是十指從未沾過陽春水。這下可好,洋相出盡。古人的灶台得用柴生火,杜可名第一次用了半小時才算把潮乎乎的木柴點燃,一邊扇風一邊被滿屋子濃煙嗆得眼淚直流。又要顧火又要顧灶台,結果就是兩邊都顧不上。折騰半晌,火熄了,飯底上焦了裏麵還是生的,鍋裏那一把野菜糊得看不出顏色。
當她蓬著頭黑著臉將飯菜端上桌時,饒是見慣大場麵的莫如是都忍不住麵上變色。他哆哆嗦嗦伸手夾了一筷子放入口中淺嚐,五官便不聽使喚地扭曲在一起,顫聲問:“雪霽……你、你究竟放了幾勺鹽?”幾勺?杜可名看著天花板想了一想:“這麼大的鍋,我捉摸著也得放個五六勺吧。”
“五六勺?!”莫如是差點把手中的筷子給扔了。
杜可名搔搔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師父,雪霽第一次下廚,做得不好,您就將就一下。放心吧,我以後會注意改進的。”
確實是改進了。第二天,仍舊是看不出顏色的野菜,但是少放了鹽,或者說是根本沒放鹽,連一點鹹味都沒有,隻剩下滿嘴苦澀。莫如是看著杜可名笑裏藏刀的臉,勉強將飯菜吃完,苦笑著說:“雪霽,真看不出你在製毒方麵竟這樣有天分……這飯菜,一口便可當十包化骨散啊!”
第三日,第四日……依舊是夾生米飯加味道古怪的野菜。短短幾日功夫,莫如是便再也受不了了。在晚飯時緊皺眉頭盯著飯碗裏焦黑一團的野菜一刻鍾之後,他宣布拒絕進食。杜可名的臉青一陣紅一陣,他卻隻是欲哭無淚地看著她:“雪霽,不是為師不想吃啊……”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杜可名聞言,麵色越加難看,一聲不吭將桌上焦糊的飯菜全數扒拉進肚裏。吃完將碗一放:“師父,我吃壞肚子,先歇著去了,這些碗就煩請您收拾一下。”不等莫如是哀歎出聲,便轉身離開小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