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前麵少夫人急怒的背影,陪嫁丫環朱顏在心裏不停地歎氣。
明霞郡主單名一個“靜”字,性格卻與閨名相去十萬八千裏。打小隨侍的她最清楚這位主子的脾氣,性烈如火,又因為是嫡出長女而被景陽王寵得驕縱異常。原以為嫁了人之後會慢慢收斂,誰想小侯爺雖然疼寵,卻因為公務繁忙而經常不在府中。新婚夫妻同房的機會很少,更別提有喜這回事。郡主因此私下裏生了不少悶氣,竟落下“被頭風”的毛病,清晨起來往往不講道理、暴躁無常。
就像今日。郡主一早起來發現小侯爺已然離府,臉立馬垮了下來,一拂手便將妝匣掃落在地。不一會兒下人來報,小王爺的書童藏印偷吃了不幹淨的東西,上吐下瀉,下午恐怕無法隨侍去書院。郡主聞言,臉色愈發陰沉,一歇功夫就挑了幾個錯處罰了三個下人。
所以,當童伯領著衣衫不整、臉上還有五指手印的小王爺過來用飯時,郡主終於爆發了。
“怎麼回事?!怎麼搞成這麼個狼狽樣兒?!明知道今日王上要到書院來考較你們,你還……你看你,有一點小王爺的形狀嗎?!說!究竟怎麼回事?”郡主將筷子重重一放,眼裏欲噴出火來。
寧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個烈性子的長姐,不由頭頸一縮,囁嚅道:“我,我隻不過與阿杜打了一架……”
“阿杜?”郡主眯起眼。童伯趕忙解釋:“就是昨晚小侯爺請來的杜銘公子。”
“哦?”郡主眉頭緊皺,腦中浮出一個瘦小影子,“就是那個無禮的鄉野小人?!”
“姐姐,阿杜不是小人……”
寧宣話還沒說完,就聽“哐當”的一聲,一隻天青釉汝瓷碗被郡主狠狠砸碎在地。她謔地站起,厲聲道:“少廢話!童伯,帶上家丁,隨我去把謀害小王爺的賊子抓起來!”
寧宣大驚,一聲“姐姐”剛要喚出口,被朱顏使個“莫要再火上澆油”的眼色硬生生止住。眼見得郡主已帶了童伯與家丁數人出門往杜可名住處去了,他一跺腳,急急追了上去。
朱顏歎口氣,心想:主子這個脾氣,難保有朝一日小侯爺恩寵不再啊。
這邊廂,杜可名與雪重剛聽得紫嫣來報信,“砰”地一聲,門就被一腳踢開了。
明霞滿臉怒色闖進來,眼見杜可名站起身,便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跟前,揮起一掌便要重重打下去。
“姐姐!”寧宣飛身上前欲擋住那一巴掌,卻見明霞那一掌在空中停住了。
順著看過去,是雪重在杜可名身前伸出一手擋住明霞,任她怎麼使勁也掙脫不了。明霞看著對方一雙深潭似的眼睛冷冷望向自己,心頭沒來由地一跳。
“師兄……”杜可名輕輕拉了拉雪重衣袖。雪重深深看她一眼,撤手。明霞這才得以收回手去,心下惱怒,麵上卻不自禁紅了一紅。
杜可名從雪重身後繞出,向明霞作了一揖:“少夫人,我與大哥承蒙小侯爺抬愛而得以暫住府中,心中很感激。但一介草民,有禮數不周處,相信少夫人端莊寬厚,必不會小氣到與我等計較。至於與小王爺……”她瞟一眼寧宣,“實屬誤會一場。”
“誤會?”明霞冷哼一聲,示意家丁上前將杜可名圍住,“誤會就可以謀害小王爺了?你敢說他臉上的傷不是你所為?”
杜可名不急不惱:“小王爺臉上的傷確是我造成的,但謀害一說在下卻不敢苟同。在下身小體弱又不會武功,麵對小王爺隻有被動挨打,何談謀害?更何況,究竟是謀害還是尋常爭執,少夫人隻消問問小王爺是誰先動的手便能知曉。”
“是我先動的手!姐姐,是我!”寧宣點頭如啄米,分開家丁擋在杜可名身前。雪重皺眉看了杜可名一眼,她衝他吐吐舌頭。
“你……”明霞沒料到弟弟反倒幫著旁人,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隻狠狠瞪著寧宣與杜可名。
寧宣看著姐姐,心裏有一絲害怕,卻還是說:“姐姐,阿杜並未謀害我,我們隻是玩笑打鬧罷了。”
明霞聞言,麵上有些掛不住,嘴硬道:“你年幼無知,被賊人蒙蔽了還替他說話,他打傷你,分明就是心存歹念!來人啊,把他抓起來!”
杜可名有些啼笑皆非,哪有這樣賊喊捉賊的道理?卻聽得寧宣一聲大喊:“誰也不許動阿杜!”
明霞第一次聽到弟弟這樣頂撞自己,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寧宣額上滲出汗珠,卻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梗直了脖頸,結結巴巴道:“姐姐,你不能動他,因為、因為……因為他是我的書童!”
一屋子人都愣了。
寧宣謊話撒出口,接下來的話就順暢許多:“藏印伺候得不好,我早就想換個書童了。阿杜人品學識俱佳,與我也甚投緣,我今日早些時分已讓他做我的書童了,下午就隨我去書院。既是我身邊的人,當然由我全權賞罰,姐姐你說是吧?”話畢,頭微微一縮,偷眼看明霞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