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我以為婚姻就可以成全自己一個家(2 / 3)

那天中午我姥姥來學校找我,說我媽睡了,還是情緒不好。我跟我姥姥說我晚上去同學家住,不回去了。可我根本沒有可以去的同學家,初中那個同桌跟她爸媽到國外去了,高中的同學沒有跟我關係好到能讓我去家裏住的。放學之後我到肯德基買了點吃的,在那裏寫完作業。快十一點了,肯德基要關門,我出來之後,又沒地方去了,我還從來沒在外麵過夜過,有點害怕,我也不知道該找誰,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同學老師的電話。

我坐在一家商店的門口,不知道幹什麼,就翻記事本看,一下子看到左亮的電話,我也不知怎麼的,可能是走投無路了吧,我腦子一熱,就跑到電話亭撥了那個號碼。隔了那麼久,我根本沒指望會有人接電話,但響了四聲的時候,電話被接起來了。我嘴唇很幹,粘在一起了,喉嚨也卡住了,想說話說不出。對方喂了三聲,我才扯開嘴唇,說,是左亮老師嗎,對方遲疑了一下說是,我告訴他我是之前補習班的學生,現在沒地方去了,回不了家,不知道該怎麼辦,找不到別人,就給他打電話了。我原以為他會讓我去找警察什麼的,沒想到他問我在哪,讓我原地等他。過了半小時,他騎著一輛自行車來了。他要送我回家,他以為我是賭氣離家出走的,我告訴他我媽把我趕出來了,他就搬出一堆理論來教育我,我說,沒有那麼簡單,反正我不能回去。如果他一定要讓我回去,那我隻好走了。他看上去也挺不知所措的,可能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最後沒辦法,他說先去我那住一晚上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我當時對男女之間的禁忌一竅不通,隻覺得自己得救了,就想都沒想跟他走了。

他騎車,我坐在後麵,我想起來我爸,他以前隻要有空,肯定會騎車接我放學回家。想到這,我眼眶就濕了,眼前的路燈燈光都模糊成一團了。那一刻我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了。對於生活的突變,我媽選擇歇斯底裏,我選擇冷漠,我不知道我倆誰比誰更堅強些。或許在外人看來,我的適應能力比較強,所以沒有人想著要給我什麼特殊照顧。

路上他問我到底怎麼了,我不肯說,他隻好說他自己,我一聲不吭地聽著,他有點像在自言自語。我也才了解他,他是東北人,在北京上大學,畢業之後在朋友開的一家廣告公司上班,周末在補習班當兼職班主任。他說,在外麵一個人生活很累,小時候也叛逆過,但是一個人出來之後才知道父母的好,讓我也不要跟家裏鬧別扭。快到他住的地方時,他說他為了省錢,一直住地下室,條件不太好,讓我不要介意。

我跟著他下樓,他房間很小,大概八平米的樣子,隻有一張單人床,一把椅子,一個衣櫃,兩個人站在裏麵,幾乎就滿滿的沒有空間了。我困得不行,他說你先休息吧。我坐在床上脫鞋,腳凍得沒感覺了,費很大力氣才脫下來,腳凍得紅紅的。他看見了,說你等一下,然後從床底下拿出個塑料盆就出去了,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端著一盆熱水,讓我燙腳,我把腳伸進熱水裏去的時候被燙了一下,眼淚一下子出來了,然後就止不住了。我低著頭,眼淚吧嗒吧嗒往盆裏掉,我想起我爸以前也是給我準備好洗腳水,自從他走了,我就沒哭過了。我以為我不會哭的,可是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積攢了那麼多淚水。左亮是除了我爸之外第一個對我如此細心的男人,人可能永遠都能在困境裏堅強,但往往抵抗不了一丁點感動。左亮顯得有點慌張,問我是不是水太燙了。我把腳埋進水裏,搖了搖頭,然後就忍不住地哇哇哭起來了,我哭了很久,左亮一直坐在旁邊看著我哭。

可能是因為太累了,我一躺下就睡著了。中間醒過來一次,看見他趴在桌子上睡著,然後我又睡了過去。早上醒來時他不在,我眼皮特別重,應該是腫了,我出去找到水房簡單洗了臉,再回去時剛好他也回來了。他把一個超市的塑料袋遞給我,我打開一看裏麵是五雙襪子還有一副棉手套。然後他又拉開棉衣從裏麵掏出來個塑料袋遞給我,裏麵是一袋小籠包和一杯豆漿,他說,還好沒涼,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家。他很細心地幫我把豆漿的吸管插好,我趕快把包子塞進嘴裏,才沒有再一次哭出來。

那天是周末,我沒課,他當班主任的兼職已經不幹了,所以他也沒事。他把我送回家。我家住平房,到了家門口,他讓我進去,那一刻我有一種不想讓他走的感覺,我就感覺他走了,又沒人對我好了。我站那不動,他以為我不敢回家,就安慰我,我從頭到尾都沒說我家裏的事情,他也不知該怎麼勸我,就說,快進去吧,好好跟家裏相處,好好讀書。他每說一句就停下來想想,現在想起來,他那時才二十四歲,樣子很單純。

他等我打開家門走進去才離開,我關上門的時候看見他的背影,對我來說,他還是個陌生人。但是就是這不到十小時的事情,讓我再也忘不掉他了。

我媽回鄉下老家住了,我一直到高中畢業都和我姥姥住在一起。我媽偶爾來看看我,樣子很平靜,沒有吵鬧或者親熱,我們之間好像沒有感情。這樣也好,至少我清靜地過完了高中生活。我爸給我的記憶已經遠了,就像前麵說的,我刻意不去想他。因為我知道我想他也沒用,他已經沒了,我想他就是自尋苦惱了。但是左亮還在,我總是想起他,有好幾次,我想打電話給他,可是拿起電話聽筒又放下了。因為我沒有理由打電話給他,上一次是迫不得已的求助,那現在我給他打電話是以什麼理由呢?我是個孤僻的人,不會主動跟別人說話,所以也不知道怎麼開口。難道我說我想他了嗎?這不是我能說出口的。

我認定再也不會有人對我這麼好了。

高中畢業,我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很高興,但沒有人能分享我的喜悅。我想到了左亮,我想,我終於有理由可以打電話給他了。我撥通了那個早已經在心裏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接電話的是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我說我找左亮,他說沒這個人,我說兩年前打過這個號,他說那肯定早搬走了,他已經住進來半年多了。我掛了電話,心裏很失落,我覺得我就這樣把左亮給弄丟了。我很後悔,如果我一直和他保持聯係,肯定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的,他肯定會告訴我他去了哪裏,然後給我他的聯係方式。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被錄取的喜悅已經消散了,我用枕頭蒙著臉,眼淚把床單打濕了,我小聲喊著“爸爸”,但腦子裏麵都是左亮的樣子。

我必須緊緊抓住這個男人

大學四年是我性格的轉變期。可能因為集體生活的原因,我慢慢變得開朗多了,也有了幾個好朋友。但我依然保留著孤僻的一麵,朋友之間也隻是表麵上的交往,沒有人能深入我的內心。大學期間我沒有談過戀愛,我對同齡人有一種不信任感,覺得他們不會帶來我想要的安全感。我固執地認為大學裏麵的戀愛都是為了性,不會有結果。我需要的是一個像我爸那樣的男人。我肯定受不了吵架然後分手,我需要一個對我能夠完全容忍,會無微不至照顧我的男人,並且他一定要和我不離不棄。對我來說,“離開”是個敏感詞,太沉重了,我承受不起。

畢業後我應聘到一家媒體工作,你知道嗎?我覺得老天真是幫我,我竟然在那裏遇見了左亮。他當時是一名記者,已經三十二歲的他,差點讓我都認不出來了。是聽到他的名字之後,我才驚訝不已地注意到他,才發現眼前這個已經成熟穩重的男人,就是那個在我心裏想念了無數遍的左亮。左亮當時的年齡是一個男人心理上開始成熟的年紀,他自信但是低調,渾身散發著一種成熟的魅力。我心裏一陣熱,老實說,如果當年的左亮是因為那些讓我覺得溫暖的舉動才讓我記他那麼深,那麼眼前這個左亮,已經足夠有資格讓我徹底地愛上他了。我壓製住了自己狂跳的心髒,中午在食堂吃飯時,我緊緊跟在他後麵。我還是比較內向的人,但我覺得我不能再弄丟他了,他一個人端著餐盤找了張角落裏的桌子,我坐到他對麵。我說,左亮老師,你還記得我嗎?他抬起頭來看我,眼前這個男人,我想了他八年,以為他就這麼消失了,可是如今他就坐在離我一米遠的地方,我伸手就可以觸碰到他。我又像八年前的那個晚上一樣吧嗒吧嗒掉眼淚了,他張著嘴看著我,我可以看出來,他記起了這個在他麵前哭得讓他手足無措的姑娘。

我告訴他我給他打過電話。他說他收留我那一晚後,過了三個月就找到了現在這個工作,搬到了單位附近住,工資高了很多。也是因為之前住地下室省下來不少錢,半年前他買了一套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他說這些時我始終在掉眼淚。我在工作中一直裝出成熟穩重的樣子,可在左亮麵前我什麼都裝不出來,我可以像一個小孩子一樣暴露所有缺點,我甚至感覺自己一到他麵前就變回了小孩子。我想告訴他我的所有事情,食堂裏顯然不適合說話,我約他下班後到附近一家餐廳吃飯,他答應了。

晚飯時我對他講了很多關於我的事情,他說,難怪你總是哭。我說,我隻哭過三次,兩次都是在你麵前,一次是找不到你的那天。這是我說過的最大膽的話了,我從不對別人表露感情,但這次我幾乎脫口而出,我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他大概也尷尬了,後麵幾乎就沒怎麼說話,氣氛很古怪。

吃完飯,他送我回家,依然騎著那輛自行車,我坐在後麵。路過一個小區,他說他現在住這裏。我隨口就問他,自己住嗎?他說之前跟女朋友住一起,分手之後她就搬走了,我一個人適應不了,把老娘接過來住了一段時間,上個星期剛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