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殿的偏殿裏,秦惜已經將手上的茶具都擺好了,等著詠筎過來取。
入宮四個多月,她前兩月被安排在內教坊學習宮中禮儀規矩,然後宣德殿總管太監楊福親自將她安排在了宣德殿當差,她雖名為女史,卻並沒有做女史該做的事,而是跟著崔尚儀,受其指派做一些雜事。
到宣德殿兩個多月,她隻是遠遠地看見過崇皇幾次。除了李清沅、楊福和崔、袁二位尚儀,賀蘭玥身邊是不許其他任何人接近的,即便是就寢,他身邊侍奉的也隻是李清沅或者楊福,宣德殿的人都知道,聖上就寢時,內殿寢宮隻留一人服侍,其他人絕對不能靠近。
四、五個月以來,秦惜已經漸漸適應了宮中這種機械壓抑的日子,隻是,爹爹和宣王,他們好麼?
“秦姐姐,秦姐姐,”低低的呼喚聲打斷了秦惜的思緒。
一個身著粉色宮裝的少女急急跑進門來,圓圓的臉上憨態可掬,額上微有汗意。
秦惜笑著掏出錦帕輕輕替她拭去,問道:“詠筎,你急什麼?是前殿要上茶了嗎?”
詠筎趕緊搖頭,急忙說道:“秦姐姐,茶的事交給我,你不用管了。是崔尚儀,她突然得了急症,醫官說不能操勞,得休養一陣子,楊總管命我來告訴你,讓你暫時代替崔尚儀去前殿侍奉萬歲,你趕緊去吧!”
代替崔尚儀?侍奉萬歲?
秦惜一時懵住。
楊福就這麼放心一個從宣王府進來的宮女去侍奉萬歲麼?這怎麼可能?
“秦姐姐,你快去呀,聽說萬歲今日心情大好,這會要去紫青宮探視毓寧公主,你得代替崔尚儀隨侍。”
詠筎看她愣著,急忙將她推出了門。
秦惜走到正殿門口的時候,已經看見一行人從裏麵走了出來。眼中閃入那抹明黃色的影子,秦惜慌忙跪下行禮。
“奴婢秦惜,叩見萬歲。”
“免禮。”仍是那個清純和煦的聲音,但他隻說了兩個字便從她身前走了過去。
秦惜立刻站起來跟上了他。
穩了穩心神,秦惜才看清了周圍的人。
賀蘭玥一身明黃色的常服,袖口、領口隱繡龍紋,他的臉色比那日王府初見之時好了很多,玉頰瑩唇、鳳目含笑,俊美非凡。然而秦惜卻產生了一種錯覺,她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好像並不是自己曾經遇到的那個宛若白蓮般雅致淡然的子墨先生,夕陽下、花亭中,那個負手而立的人清透如水、縹緲如仙,而此刻走在他前麵的卻是高高在上的大崇天子,雖然他還是給人一種超然飄逸之感,但他的身上多了那日沒有的高貴威嚴,少了那日的纖塵不染。
秦惜心想:原來,一個人的氣質是可以根據所處環境的變化而變化的。
賀蘭玥的身後緊跟著一個身著一品大內總管服侍的人,那人大約四十多歲,身材頎長,目露精光,臉上棱角分明,相貌極是雄壯,和一般氣質陰柔的太監截然不同,秦惜心中暗暗讚歎,此人一定就是那位醫術冠絕天下的神醫後人李清沅了。
除卻其他的宮女、太監,在跟隨崇皇的侍衛之中,當前一人十分引人注目,他一身勁裝,腰懸寶劍,長得甚是英俊,卻麵如寒霜,看起來很是嚴肅剛毅。秦惜聽聞,聖上身邊有兩大貼身侍衛,白寒和鳳吟春,皆武藝超群,位列天下六大高手。根據此人的形貌判斷,定是白寒無疑了。
巍巍皇宮,鳳閣龍樓,雕欄玉宇,氣勢恢宏。崇皇過處,眾人皆四下回避,跪伏於地。
賀蘭玥竟不坐步輦,和一行人步行來到了紫青宮門前。還未等內監通報,門內已經響起了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一人隨著笑聲飛奔而出,一頭撲入了賀蘭玥的懷中。
“哥哥,你一定是將琬兒忘記了,這麼久都不來看我,哼,再也不想理你了。”
她嘴上如是說,人卻在哥哥懷中使勁蹭了蹭,撒起嬌來。她並不像宣王一樣稱呼賀蘭玥為“皇兄”,而是叫作“哥哥”。
在天子麵前能如此無法無天的,大崇就隻有一個人,便是那刁蠻任性、膽大妄為的毓寧公主了。
她一襲紅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緞繡玉蘭飛蝶氅衣,衣著甚是華麗,此刻正翹起嘴假裝生氣,秀眉如柳、嬌俏動人。
“好了,都多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崇皇寵溺地拍拍她的背,黑漆如墨的眼裏滿是濃濃的溫暖愛憐。
毓寧公主撅嘴一笑,挽住哥哥的胳膊,拉著他向前走,視線卻向身後望去,她看著身後那人燦爛一笑,兩頰帶上了些許小女兒的嬌羞,而那人卻似並未看到一樣,仍然麵冷如霜。
“今日,可有去拜見太妃?”賀蘭玥含笑問道。
“當然了,今天是琬兒的生日,一定要去好好感謝母妃,感謝她十七年前受苦受難地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