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纖穠,風幽細,柳煙媚軟,催吐新芽。紫燕黃鸝,悠魚倦鴨,竹籬蹊徑,秋千院落,芳草人家。
明啟十一年,醉日山城迎來了春天的繁華氣象,天上人間也終於完成了它曆時十一年的巔峰之作——《野史江湖》。
天上人間的天一閣內,眾才子儒士也似那枝頭紅杏,載著春的希望,繁鬧一堂。
“泱小子,如今這天下學府,也就咱天一閣一枝獨秀,堪作楷模。如今又有大作完成,必能掀起一番大浪來,不怕那朝廷看不起咱的本事!”一方臉濃須,虎背熊腰的青衣“大漢”左手攥著小小酒壺,打著嗝,腳步虛浮的向八仙桌主位上的十九歲冷目白衣少年撲去,不料,還未近身,就被自己歪歪扭扭的腳步絆倒,差點摔了個大馬趴,幸好被白衣少年身旁,身著灰衫的中年居士迅速扶住,才沒鬧出大笑話來。不過,還是有三三兩兩的笑聲逸了出來。
這時,眾人都十分默契的望向坐在那裏不發一言,作壁上觀的少年,見他並未因剛才青衣漢的“豪放”之語不鬱,也就紛紛打開了話匣子,暢所欲言起來,場麵頓時活絡了許多。唯有那醉酒的青衣漢竟無所覺的安心隨意趴在桌上打起鼾來,尚不知適才眾人有多擔心他被這個少年懲戒。
那青衣大漢本名顏縝,字子尺,原雲息朝禦前侍衛統領,本就是個文武全才,偏生得一副粗獷驃悍的模樣,對舊朝事是最清楚明了不過的,後因某些事遠離宮廷,他卸下武職後,重又拾起詩詞文章,亦是毫不費力,在天一閣裏也是各資曆深的老成員了,但軍中之人的直爽豪氣竟是再也難改了。對他的身家來曆,不論該避諱不該避諱的,眾人也知隻知這麼多,卻不知曉他可是看著那位小小年紀便有過人膽識,出眾威儀的白衣少年長大的,自是仗著這點輩分,嘿嘿,以“私”謀公才敢放肆這麼一回,多幾次,怕是他自己也不敢。如此看來,眾人更是白白替他緊了一口氣。
再說那中年居士,姓遊,名懷夜,字子吟。這天上人間的地產本屬他所有,後因緣際會識得那位“泱小子”——百裏泱的母親燕回,人稱燕夫人,深為其才學德性折服,有心深交,便極力挽留其留居此地,又見其身邊拉扯著個孩子,過活甚是不易,索性便將兩人都接到此樓,就近照拂。此後流言蜚語自是繁多,好在時間一長,也就無人在多說些什麼了。兩年前,燕夫人大病,一直不見好轉,他便將此樓悉數交與百裏泱打理,獨自一人帶著燕夫人四處求醫,近日才歸,剛回來便趕上了這次慶宴,見百裏泱將天上人間辦得有聲有色,歡喜得也多喝了幾杯,卻也不多過問這席上的幾張生疏麵孔是誰,還有這《野史江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遊懷夜自己早在結識之初就明白,這對看似平凡,實是不凡的母子心裏早已裝了太多的秘密,不是自己這個“外人”所能關心的,自己也定沒那個能力,即使相處了十多年。隻是,如今看泱兒如此怪異做為,莫不是想為燕夫人……唉,不願放棄過去的人自己執意重陷謎局,他這個局外人又有什麼資格胡思亂想,庸人自擾,罷罷罷,人活一世,難得是糊塗啊!不猜了,也不管了!
掃了眼在場的眾人,遊懷夜抿嘴苦笑,悶悶飲下一杯酒,眼前忽又浮現那張憂鬱病容,淚痕滿麵絕望又暗含期待的望著自己,“子吟,我已是時日無多,勿需再為我母子二人……泱兒願意做什麼就讓他去做吧,他什麼都明白的……逃離了許久,我也該到了結的時候了……”
再抬首一望,隻見廳堂之上,眾人舉杯擊箸,猜酒行令,你來我往,好一派其樂融融,繁盛之景!誰又能猜得到,在座的各個人物心底的千般心思、萬種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