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應讓他覺得不安,非常的不安。他側過頭,靜靜看著她抓得緊緊的手,好看的劍眉蹙了蹙。片刻,才抬手依次輕輕掰開了她的手,握在手裏,很緊很緊。
事情發生在金小鈺的新婚之夜。
新娘要結婚了,而新郎卻不是自己。此夜此時的淩玉楓隻覺得天昏地暗的,一顆癡情難拔的心痛到了極點。深情、濃恨、無助、無能、無奈以及憤怒的種種極端情緒交織在一起,他隻覺得自己的胸膛在千千萬萬隻惡魔在爭竄著想要湧出來,他想不顧一切地宣泄自己的恨與愛,他想毀滅眼前這喜慶的一切。
當然,也包括她。
可當他看見紅紗喜帕下,那張隱隱約約而又楚楚動人的臉,竟再三回過頭來望向他時,他竟是猶豫了,動容了。直到最後,他忽見喜帕之下有晶瑩淚珠滑落至地,所到之處,燦然成花——他那膛的衝天的怒火像是被傾天大雨潑過一般,瞬間便熄滅了,剩下的,隻是無窮無盡的疼痛和悲涼。
酒,是唯一可以麻醉他的良藥。
也是唯一,可以壓下他瘋狂的搶妻念頭的鎮靜劑。
他終是醉得一塌糊塗,渾渾沌沌地扒在寢室的桌子上,懷著滿腔混亂的情緒,貼著滿臉粘濕的淚痕,沈著她送他的定情手帕,沉沉入夢。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也不知道她什麼來的。他隻知道,即使是惶恐不安的睡夢中,他也能感覺到她的漸近的氣息,感覺到她來了。於是,他掙紮著從沉重的睡夢中醒了過來,並迅速站了起來。
令他詫異的是,此時此刻的她,竟褪下了喜服,隻身著一身素黃色衣服。她娥眉淡描,明眸如星,櫻唇似花,隻是,勝雪的膚色白得有點異常。她靜靜地望著他,良久,紅唇輕啟,“玉楓。”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帶著似訴若泣的聲調,有著濃情難舍的味道。
他頹敗的聲音中帶著欣喜,“你怎麼來了?”莫不是突然考慮清楚,答應他之前私奔的請求了?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伸手想去撫他的臉,卻在快要觸及之時頓在半空,片刻,才垂了下來。空靈的聲音溫婉而細膩,“不要喝太多酒,傷身子呢。”
他苦笑,自嘲道,“心都死了,還要這身子做什麼?”
她神色一黯,沉默了片刻,“玉楓,我是來向你告別的……”她的眉頭緊緊地蹙著,神色非常不舍地盯著他那張神色頹廢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走了,你得保重。”
他一楞,酒意瞬間清醒了些,想要抓著對方的肩膀責問個清楚,卻在手伸到一半的時候停住了,然後規矩地握成了拳頭,垂落在桌麵上。她嫁人了,她已經是有夫之婦了。一想到這一點,他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千蟻在咬,痛不能忍。
他隻一側頭,幹枯的淚水又若清泉般流了出來。
“玉楓,我想拜托你件事。”她說,眸間淚光閃閃。
他幹脆轉身將雙手撐在桌麵上,隻留給她一個垂頭喪氣的側麵,聲音嘶啞地說道,“小鈺,你知道的。即使是刀山火海,隻要你說去,我不會猶豫的。”
她點頭,“你去取筆墨字研來。”
他一楞,很快便照做了。
她難得地勾了勾唇,“你寫,徹查玉佩,小心沈媽。”
“寫這個幹嘛?”他不禁驚訝地抬起頭。
“你先好好保管。”她認真地吩咐道,“等時機成熟,你就會知道怎麼做了。”頓了頓,她突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鄭重其事地說道,“對了,玉佩落在床角底下。”
“什麼床角?”她今夜太莫名其妙了。
她低眉,神色有些失落,“到時你就知道了。”
他不禁擱下筆,有點憤怒,又有點疑惑,語氣有點重,“小鈺,你今夜太奇怪了!”
她嘴角的笑又加深了一點,語氣認真地說道,“無論如何,記得讓她還我娘一個清白,否則我不會安心的。”
“讓誰?”他隻覺得她的話神神秘秘的,讓自己很不安。
“一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她淺笑,又長又黑的睫毛如羽翼般顫動著,晶瑩的淚滴若流星般墜落在她的笑容裏,“玉楓,無論日後發生什麼事,請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記住,我隻愛你。”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無比的驚慌和恐懼,就像是心被瞬間挖空了一般,很空,很痛。他張口,想告訴他很愛她,想讓她知道他的心很痛……
他這時才覺得,她真的在向他告別。他怕,他不安,他總覺得她隨時都會消失,他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說,可他努力了半天,隻擠出了萬般深情的兩個字,“小鈺……”
她說,“睡吧,乖。”向他綻放出淡淡的笑容,如花般絢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