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公主府裏,襄陽侯手中拿著一塊玉佩,他的手指輕輕在玉佩雕刻著的麒麟上摩挲,這玉佩凝脂如水,細膩得連指尖的紋路都清晰可感。他的眸光含著淺淺的迷離,出神而入心,嘴邊蘊著淡淡的笑意,仿佛是回憶著什麼快樂的過往。
永安推門而入,望著他,一時不知該進還是該出。隻是他渾然未覺,依舊沉溺在回憶裏,連她站在門口半天都沒有發覺。
“陸粦。”鼓起氣,永安進入房間,將門關上。
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麵對她,眼看著那上揚的嘴角慢慢下垂,“何事?”聲音有微微的沉意,清潤而疏離。
永安在他對麵坐下,“你今日在宸王府為何如此異常?”他們之間隔著一張桌子,可她心裏覺得他們卻隔著千山萬水,她跨過沼澤,走過雪山,很努力的向他的方向而去,可仍舊無法到達他的身邊。永安的神色黯然,如沒有月光星辰的天空,一片暗色,“我們不是說好回封地,不牽扯皇城裏的任何事嗎?為何你又改變主意,執意留在這?我見你今日看宸王妃的神色不同以往,你做這樣的改變是因為她嗎?”抓住他的手,永安咽下心中的酸澀,苦口婆心,“難道是你喜歡上她,可她已經是景容的妻子,你和他之間沒有可能。”
襄陽侯抽出手,淡淡道:“公主你想歪了,我對宸王妃沒有半點兒女私情。”
“那為何我見你看她的眼神滿是溫柔?陸粦,我和你成婚六年,你從未那樣看過我,也從沒有含著那溫暖的笑容對著我笑。”永安的心如同被針紮一般,這些年外人看著他們夫妻和順恩愛,可實際上是個什麼樣子,隻有她自己知道。他們做了六年的夫妻,可這六年裏他們兩個人卻睡在兩個房間裏,說出去都會貽笑天下。
襄陽侯看了她一眼,又撤回目光投放在別處,“你真的看錯了。”
“那你為何不跟我回封地?難道你的恨還沒有放下嗎?”永安的眼中蓄滿了淚水,隨著她的話,劈裏啪啦的掉下來。
“放下?我從來就沒有放下過!”襄陽侯赫然起身,手握成拳死死的抵在桌上,他身子向前一傾,帶著憤惱直視著永安,“你父皇殺我鎮國將軍府全家近七十條人命,這個仇,這個恨,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
永安的眼眶裏的淚水模糊著她的視線,她心中自嘲,是啊,這麼多年她幾乎要忘了,忘了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是什麼寒門的陸粦,而是被她父皇下令全家滅門的鎮國將軍之子慕書麟。
是的,慕書麟沒有死。當時那隻箭雖貫穿他的身體,但卻沒有致命。隻是因為那時他太小,所以受到這樣的傷,當時便昏死了過去。嬌娘送完慕雪芙出去後再回來,發現他並沒有氣絕,便將他放在了地道下麵,希望有人發現他能將他救走。雖然這樣的希望很渺茫,可能不會有人來救,可能等不到人來他就會流血而死,可是隻要有一線生機,哪個母親都會存著這樣的希翼。
可能是天見猶憐,絕處逢生,一個以前跟隨過慕麒英的兄弟知道將軍府遭難,便想著能伸一把手去營救。他知道那個地道,於是循著地道進了將軍府,也就發現了他,將他救了出來。
當時他已經奄奄一息了,很多大夫來看都說沒救了。可是人間總是有奇跡發生,憑著求生的欲望,他終於活了過來。
醒來後,知道全家都已經死了他什麼都沒說,隻問有沒有看見他的妹妹。他隻知道當時父親讓母親帶他和妹妹去地道逃走,卻不知道何人會去接應。
救他的叔叔搖了搖頭。
全家喪生,妹妹丟失,他覺得天都塌了,甚至還做過上吊自殺的傻事。若不是救他的叔叔及時發現,或許十幾年前他也就真的死了。
他也算命大,幾次都死不了,不過那次自殺卻讓他挨了一巴掌。
叔叔說救他不是再讓他去死。
叔叔說鎮國將軍家就剩他這一個男丁了。
叔叔說他還有一個活著的妹妹。
叔叔說鎮國將軍府的男人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要死也應該死在戰場上,哪怕死在敵人的手上,也不能死在自己的手上。
叔叔說鎮國將軍不能白死。
再後來,他認了救他的叔叔為義父,放棄以前的名字,將自己名字的最後一個字拆解成鹿粦,成了今天的陸粦。
義父對他很好,將他當成親兒子看待。這麼多年也一直沒有娶親,就他們兩個人相依為命。
義父早年在戰場上打仗時被敵人砍傷腿,之後再不能打仗,父親就將他調回京,給他求得了文官。可是他這人啊,是個粗漢,最討厭文官那肚子裏的彎彎腸子,不適合官場那些潛規則。當值沒多久,就受到排擠,他性格又暴躁,與當時的上級起了爭執,又將人給打了,由此他也被撤了官職貶到守城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