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笑容仿佛春風拂過湖麵,波瀾過後,又麵無表情。慕雪芙臉色驟然冷卻,“他都是快死的人了,還找我幹什麼?”
追星道:“說是知道不日王妃就要回京,所以想見王妃最後一麵。”
“可我不想見他!”慕雪芙目光一轉,望向靈位,眼中狠光一露,憤然道。慕昭霖所作所為,她永遠不會原諒,更不想見他,她怕自己會控製不住而殺了他。
追星略有遲疑,“那······屬下去回命。”
“慢著。”景容叫住他,思忖一下,對慕雪芙道:“你還是去看他一眼吧,既然是宮裏來的人,他自然是求了皇上。”
“看他做什麼?難道和他敘父女情嗎?”慕雪芙想想自己叫了他這麼多年的父親,就恨得都想撕爛自己的嘴。
景容撫著她的肩,修長的手指貼在她的單薄的衣服上,直入肌理,是一種來自心暖的安撫,“他沒幾日的活頭了,去見他一麵,徹底了結。”
那是一種複雜的掙紮,仿佛過了春夏秋冬四季那麼漫長,慕雪芙最後聽從了景容的話,去刑部大牢見慕昭霖最後一麵。
刑部的大牢陰暗而潮濕,不時傳來皮鞭甩在皮肉上和犯人震耳欲聾喊叫的聲音,那聲音仿佛來自於地獄,聞者都會被這慘烈的聲音所驚嚇。
這不是慕雪芙第一次來刑部大牢,隻是上一次是深夜,獄吏在白日裏審問完犯人早已勞累,哪裏還會在深夜裏繼續審問。
慕昭霖囚禁在天字號刑房,這是關押重罪的牢房,柵門是用銅木所鑄,因為很久沒有人住過而失修,銅木已經脫了漆。
這間刑房上次有人待過還是很遠的事情,遠得大牢裏那待了一輩子的牢頭都不記得。
慕昭霖可以說是這近百年來的天字號房第一人。
褪去了顯赫的身份,堂堂一品左相,從榮華富貴場如從雲端墜落淪為階下囚,對一向將權勢看得極重的慕昭霖來說,無異於世上最令他絕望的事情,也是他最為恐懼的地獄。
他的牢房幽暗昏黃,隻有高頂上一個小小的窗口,進來一縷慘淡的餘光。餘光傾灑簌簌,可以看到有無數漂浮的灰塵浮在空中。他匍匐在地上,雙腳被鐵鏈鎖著,蓬亂汙垢的頭發已經分不清他的麵容,在見到慕雪芙的那一瞬間,他本是渾濁的眼睛倏然如同被點燃一般明亮起來。
慕雪芙站在他的牢房前,用一種極其冷漠的眼神看著他。那種冷漠,仿佛從不認識,仿佛從不在意,就如同看一個陌生人一般。
慕昭霖慢慢抬起手,在半空中又垂下,隻是輕輕的喚道:“嬌娘——”
可能是慕雪芙身上有她母親的影子,她總有幾分像她,在這種情況下,慕昭霖或許認錯人。也可能人之將死,總是將心裏的人浮現在眼前。
這一聲呼喚,讓慕雪芙心頭一湧,說眼前的人不值得她恨嗎?是不值得,但怎麼可能不恨,翻騰在胸腔裏的恨幾乎燒的她灰飛煙滅。
景容陪著慕雪芙來,他牽著她的手,感覺到她手心瞬間冰冷,緊緊的握住。這是一種無聲的支持,簡單卻溫暖。
指尖傳來的溫度,讓慕雪芙緩了緩心裏的涼意,手溫也漸漸回暖。
“你叫我來幹什麼?”她的聲音冷靜而沉穩,語氣清淩如冰池中融融的碎冰。
慕昭霖目光微沉,緩緩闔上眼睛,眼前出現他與嬌娘初見時的情景。如今再回憶,他才發現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記憶。
他的聲音蒼老而嘶啞,從唇角漫出一抹笑意,“你是不是很恨我?”
陰冷的地牢仿佛有鬼魂掠過,慕雪芙身上打了個顫,她抱住雙臂,抗拒冷顫的侵襲。那是她從內心深處發出的寒意,從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之中。
“我焉能不恨你,我好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她的麵孔因哀怒而扭曲,隱隱有熱淚緩緩流出。
慕昭霖淒然一笑,道:“你將我變成生不如死的廢人還不算報仇嗎?你們鎮國將軍府平反了,而我,成為階下囚,很快就會被淩遲處死,還不夠報你們鎮國將軍府的仇嗎?”
“不夠不夠,用你一個人的命來還我鎮國將軍府六十八條命,你說你夠不夠還?”慕雪芙情緒激動,漲紅了臉喊道,“如果不是皇上叛你淩遲處死,你以為我會這麼輕易就讓你死嗎?我一定會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聽完慕昭霖竟笑起來,他全身不得動,被打得內傷也沒有治,一笑就牽動全身,猛烈的疼痛鋪天席地卷來,他猙獰的麵目慘叫數聲,在疼痛慢慢消退後方道:“我隻是想你父親一個人死,下令滅你滿門的不是我,是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