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何太醫與容答應有交情,那麼,他必定會認出這簪子就是容答應的。
何太醫臉色倏地劇變,這簪子她一直以來最喜愛的簪子,是貼身之物啊!如今怎的會在婉寧手中?莫不是……婉寧將她抓了起來嗎?他抬頭,怔怔的雙眼看著眼前這個女子,他第一次開始打量她。他與她沒有幾乎沒有交集,一次是她磕傷了腿,二是那日賢妃小產,兩次都是匆匆見麵,又匆匆一別。真是人不可貌相吧,那日她不失態,不激動,也不與他對峙,原來她的骨子裏,竟是這般聰明。
婉寧若不知他與容答應的關係,她也定不會拿了容答應來要挾他。隻是,情妃那邊也是如此的手段。一邊一個,這叫他如何應付的來。
何太醫頹然一笑,道:“娘娘好眼光,這簪子確實甚是精致,定然是與娘娘相配。”
婉寧臉色淡然,心中卻不盡然,這人,果真還是這樣固執不肯說麼。
“本宮剛從丹靜軒回來,妹妹現在安好,就是銀嬪妹妹剛走,心中還有些放不下。”說著,婉寧覺著惋惜,不覺微微歎了一口氣。
這場鬥爭,他是真的脫不了身了。
何太醫忽而釋然,抿嘴而笑,“娘娘,您的身子無礙,容臣先回了太醫院,為娘娘擬一張藥方,且為娘娘熬製了藥後,臣再過來送上。”
婉寧低眸,瞧了跪著的何太醫一眼,他的話中有話,她不是聽不出來,是怕隔牆有耳嗎?原本婉寧想,不過是張藥方,她叫人伺候了筆墨紙硯便是,可是,這真的是一張讓人為難的藥方。罷了,若是他肯願意說,那婉寧自然是等得,也差不了這一時半會。
“太醫請起,勞煩太醫了。”婉寧喚了雪月進來,對雪月道,“你隨著太醫去,等下就不用麻煩太醫再跑一堂了。”
婉寧抿了口茶,才發現,茶已經涼了,喚了齊月,將茶撤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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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隨著何太醫行至了太醫院。
何太醫道:“麻煩雪月姑娘在外頭稍作等候,臣這就進去擬藥方。”
“有勞太醫了。”
進了屋子,坐在桌前,何太醫執起筆,想了想,麵帶哀傷,落了筆。
在見到容答應的簪子的時候,他本是想從婉寧手中要了過來,隻是,現在也沒這個必要了。左邊抽屜的最底下,還壓著一封她寫給他的信。這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了,還要追溯到她進宮之前吧。郢國大選秀,容家也算是富貴一族,而正巧,不願進宮的她,卻被選上了。從此,他與她便不得不分開。可是,他怕她進了宮一個人孤苦無依,於是他拚命學習醫術,所幸得到了太醫的資格。那時,他都做好了沒有入選的準備,他就進宮當一名舍人,陪伴她永久。
想到這裏,他不覺歎了一口氣。是造化弄人吧,一定是造化弄人。可是轉而他又覺得釋然,天底下,哪有紙包得住火的事情。即便是她入了宮,皇上對她不聞不問,可是,他與她的私情,到底是要被抓到的啊!後宮是何種地方,女人勾心鬥角,隻為爬上那權力的頂端。
如今,他是無法在繼續陪她下去了吧。他多想陪伴她永久啊!他的命,死不足惜,可是,情妃和婉寧的手中,握著的,卻是她的命!
他願,一命抵一命。
若是他與婉寧道出了情妃要挾他誣陷她的事,情妃惱羞成怒,他死不要緊,就怕她也會遭遇不測。若是他不說明,婉寧又抓住了他的把柄,若要婉寧不追究,那恐怕有點困難。以防萬一,唯有一死,來一個死無對證。
他是真的再也無法陪她了。
一滴男兒淚落了,這封信也就此掛筆了。
沒有署名,也沒有說寫給誰。他多想能將這封信送與她手上,無奈,他隻能將其與另一封信放在一起,壓於抽屜底下。
又取了一張新的紙張,鋪平,至於桌子上,落筆寫了幾個字:
臣,罪該萬死。
打開另一個抽屜,裏頭是一個精致的青花瓷小瓶。何太醫拔出了紅色的小塞子,放於鼻間聞了聞,這種味道,做他們這行的,太熟悉不過了。他覺得釋然,忽而又覺得傷感,唯一放不下的,也隻有她了……曾經的山盟海誓,在死亡麵前,是真的變得很蒼白。
一仰頭,瓶中的藥水滑過他的口腔,滑入他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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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是過了一個時辰了,裏頭卻依舊沒有動靜,雪月在外頭等得十分不安。隻是,她也不想這樣貿貿然就進去,打擾了何太醫的思路。
正在不知何措的情況,正巧看見李太醫走過,雪月就想請李太醫代為進去看一下,隻是李太醫有要事在身,且囑咐雪月何太醫為人隨和,不會計較這些小事便匆匆離去。罷了,她還是自己進去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