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暗流(2)(1 / 2)

為了避嫌,沫如意進入繡莊工作沒多久,就從內園裏搬了出來。陸婉啼給她準備的,其實是個再也普通不過的農家小屋。小屋選取的地點也是經過了考量,與其他的浣紗女一樣,臨近溪邊住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正好可以用來采桑養蠶。如意每天和這些繡娘浣紗女們日出而作,日落結伴而歸,雖然如意是外來人的身份,這些樸實的平民們倒也很快就接納了這個勤快沉默又長相清秀的女孩。

這一日,如意一路上與女伴有說有笑,直到了自己家門口才與那些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告別。一轉身,一關門,一聲歎息。

前一刻還洋溢在如意臉上的笑容慢慢便隱去了,她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稍微發了一會兒呆。

太陽西下,尚未完全落入山後。如意微微眯著眼看著這像是神仙遺落在天邊的一片碎金,心裏覺得空落落的。突然想起,擺在屋外曬幹的桑葉還沒拿回來,這才又出門到了院子。剛拿了那竹匾,尚未轉過頭去看屋裏,便知道那裏已經有人在了。

“……你不該在這裏。”

像是沒有看到屋裏多出了一個男人一樣,如意抱著一堆桑葉徑直走到了蠶窩前,細心地鋪開桑葉。

“看來你適應這裏的生活了。”

牧文隻是坐在桌邊,房間裏有些暗,便一邊說著,一邊挑起了燭火。昏黃的燈光照射在如意的身上,帶著些朦朧的色彩。牧文看了看窗外,現下天已完全暗下來了。

“找我什麼事,直接說吧。娘子曾經說過,若沒有什麼事情,是不會讓你來找我的。”

“娘子要我來問你,芙蓉渠的進展如何了,招你們這些繡娘進去,到底是做什麼的?”

“能做什麼,不過就是些刺繡的活兒。當初娘子訓練如意的時候,不是也是朝著這個方向走著的麼?事實證明,娘子想得也確實沒錯。”

如意聽著牧文的問話,倒也不急著進入正題。一五一十地答著,手上撒桑葉的動作輕柔而又井井有條。牧文默不作聲地聽著,眼睛則盯著沫如意手上的動作。不管是從她的動作還是到她的裝扮,這個以前還無法在浣紗鎮立足的女子,現下已經完全像是一個出生於鎮上的浣紗女了。

“至於芙蓉渠……”

當提到話題中心的時候,如意手頭上的工作停頓了一小會兒。當她再次低頭關照著她的桑蠶時,一切又好像回複了原樣。

“現下最後七層,已經繡好了一層。這一層的工藝也還算簡單,不過是些平常的方法罷了。聽繡莊的大丫鬟說,等繡到最後三層時,才會決定誰繡那最後一層。換句話說,最後一層芙蓉渠就隻是由一個人完成。”

“那麼,青膏的染料調製方法,你可曾見過?”

“我們雖然有用。卻不是繡莊該管的事,拿到的,也不過是由那些染料做成的上等絲線和布料而已。”

雖然牧文是陸婉啼的人,卻是沫如意唯一能夠在浣紗鎮說得上話的一個。這對於沫如意來說,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然而牧文就是一個這樣的存在,明明說的話都是如數轉達那些功利性極重的話語,卻讓聽的人感受不到一絲氣惱。他就像是一股神奇的溪流,再汙濁的事都可以將之洗淨。就算他並沒有改掉一個字眼,一個詞,還是能夠達到這樣的效果。

沉默了片刻,沫如意彙報完了,桑蠶也置辦妥當了。可是牧文卻並沒有再回話,如意絕得奇怪,轉過頭來正好看見牧文低頭在想著些什麼。好半晌,她這才鼓起了勇氣。

“我弟弟可還好。”

聽到問話,牧文抬頭看了她一眼。

“很好。該服什麼藥,都不曾斷過。隻是大夫說這病根子是長年累月落下的,一時半會好不了。”

如意點了點頭,坐到了桌邊。拿起了桌邊的茶水,給兩個人一人倒了一杯。

“我知道。自從遼人南下搶奪糧食。我和弟弟就和家裏人失散了,這三年來,我們姐弟二人輾轉反側,終於來到了南方。期間雖然我總是作工好生供養這他,卻一直無力給他長時間服藥。斷斷續續地治下來,反而沒有成效。現下這麼看來,弟弟留在陸府,也不見得是壞事。”

說到這裏,如意自嘲一笑,將杯子裏的涼茶一飲而盡。

“娘子有什麼吩咐。”

“……都寫在這個紙上了。該問的,我也都問了。你先看看這上麵寫什麼,以後有事,我自然會再來找你。”

牧文說著,將放在手邊的一封信慢慢推到了沫如意的手邊。雖然手觸到了信,如意卻還是在喝著茶,並沒有急著去看。牧文也不在意,起身便往房門處走去。

“……窗台邊上放著一包糕點,是我弟弟最愛吃的。你若是願意,幫我捎過去吧。”

如意剛開口,牧文便果真在窗邊站住了。停了一會兒,這才離開。當她轉頭的時候,窗台上的那包糕點也已經不在了。不知怎麼,她的心終究感到了些許的輕鬆。隻是無意間,當她又瞟到那封信箋的時候,如意又心思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