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渠將成,眼看著就要開始最後一層的工作了。可是這個工作到底由誰來做,卻遲遲未定。換句話說,那最後一個繡娘到底是誰,並沒有定下來。
眼看著又是兩個月過去,省城那邊知州也頻頻發來官文告知現下從王都來這裏的欽差動向,看樣子,已經離浣紗鎮越來越近了。這也代表著進貢的日期也已快要到了。這就是為什麼宣文總是愁眉不展的原因。
可是,放眼整個陸家布莊,管事的人中如此焦躁不安的,仿佛隻有他一個似的。當他走進焚香的書房,看到她依舊興致勃勃地繡著她的並蒂蓮,眉頭更是皺得緊了,剛跨進書房,便是重重一歎。
焚香本來在一心作刺繡的活,聽聞此聲,不免抬頭一瞧。見著宣文眉頭緊鎖的模樣不自覺便笑了出來。
“笑,你還笑。”
宣文抿了抿嘴,帶著些無可奈何與懊惱。隻是他分明是斥責焚香,卻把一旁的小袖與清池都惹笑了。宣文見狀,索性徑直坐下,也不再多說什麼。
焚香見狀,倒也不敢再當著宣文的麵做著些與貢品不相幹的事了。隨手便將沒有做完的女紅給了站在一邊待命的小袖,打發她與清池出去以後,這才對著宣文說起話來。
“怎麼?什麼事情這麼大火氣的。來,先喝杯涼茶降降火。”
焚香雙手捧著茶,恭恭敬敬地遞給了宣文。宣文無奈地看了焚香一眼,雖然對她這樣的態度也很是不滿意,卻也無法。隻得一手接過茶,卻並沒有喝。
“降火。你若認認真真地想想繡莊的事,我還真的是降火啦。效果可比這杯涼茶要來得快得多!”
“我這一陣子身體抱恙,讓我少操心些繡莊的事,可都是你的吩咐。我照做你生氣,我不照做你也生氣。宣文表哥啊,你這要我到底該如何是好啊?哎……”
焚香一邊委屈答著,一邊還裝模作樣地搖晃著腦袋。假裝哀怨的樣子讓宣文實在看不下去了,他突然敲了一下焚香的腦袋。根本就不管這下手輕重。
“我是讓你少管,不是讓你不管。你倒好,還真是做起甩手掌櫃來了。你難道還不清楚麼?陸家布莊,沒你不行的。”
宣文突如其來的一席話,溫溫柔柔,卻又不失嚴厲。聽在焚香耳裏,忍不住卻是一陣心疼。她微微撅起的嘴慢慢回複到原來的弧度,最後卻是一陣苦笑。
“沒我,不是還有你麼?我是鄒家的媳婦,早晚都得離開這個陸家布莊的。不瞞你說,我也從來沒想過真的要這麼將布莊攥在手上不鬆手。不過,陸家王家鄒家,這麼多人卻隻是爭奪這麼一個地方,我誰都不能給,誰都不能相信。我要為我娘,我的弟弟,尋一個可以托付的人。所以最好的,應該是把布莊給你和起良,一起打理。”
宣文默默聽著,突然出言道。
“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麼?”
焚香又是一笑,像是沒有聽到宣文的話一樣,隻是繼續說了下去。
“可惜起良不明白。以為我隻是看重你,所以事事都給你爭,給你搶,就連布莊的安危都不管不顧了。在這種情況下,我不管布莊的事,倒也不錯。省得我看著心煩,他心裏也不痛快。”
“……可是你現下隻讓我一個人管,他心裏就開心了麼?而且他……也罷,不談這個了。”
宣文聽著焚香的話,心裏越發堵著慌。忍不住一時口快差點便說出起良與婉啼的關係,猶豫再三,還是沒有說出口。夢已經支離破碎,宣文不想讓焚香對於朋友的最後一絲期望也粉碎掉。活得太明白,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焚香小小年紀,最大的缺點就是活得太明白。既然如此,不如讓他幫她活著糊塗點。
“我也不是沒管呀。你看,這兩天我都在研究那個針法呢。”
焚香見這談話的氣氛忽然被她給弄得有些沉重,便突然又回複了之前輕鬆的說話方式。一邊說著,一邊還指了指那副並蒂蓮。宣文隻是向那看了一眼,仿佛心裏頭的焦慮並沒有因為這張刺繡圖而緩解。
“可是這最後一層芙蓉渠的製作人選還沒定下來呢。”
“嗬嗬。上次你突然改了試題來甄選那些繡娘,總不是空穴來風吧。以一半的芙蓉渠圖來畫另外一半,還真虧你想得出來。”
焚香仿佛很是篤定宣文心中早已有對策,悠哉地喝著茶等著答案。宣文瞟了焚香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
“……我讓她們畫圖,是因為芙蓉渠的製作不比平日裏的刺繡。繡娘針線活再好,不會用腦子想,也是做不成芙蓉渠的。誰叫那個唯一會繡最後一層芙蓉渠的繡娘……死了呢。”
宣文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暗淡了一下。卻並不是因為同情這個被陸家男人用家法處置了的繡娘,而是可惜了這一套縝密針法卻並沒有留下來一個詳細的解析圖,這每一層繡下來,都是聚集了多人的力量,慢慢研究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