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這樣,娘反倒越注意了。娘看出來,蓮兒的眼圈是紅的。娘心裏疼得慌,蓮兒委屈呀!自古來閨女住娘家都是沒法的事,何況還有個口無遮攔的弟媳婦。“說過的話,潑出的水”,事後金花早忘幹淨的了。蓮兒不行,蓮兒心重,老放在心裏,思慮來思慮去,一般也能化解了,可那心裏該有多沉重呀!蓮兒明白,娘家畢竟不是自己家,弟媳婦也不是自己親姊熱妹,要時時留心,處處在意,萬事忍為上,才能相處得好。有一回,守著蓮兒,金花對娘說:“要姐不在咱家住,這小廈屋當個小倉庫,家什啥的就不風吹雨淋的啦。”娘忙說:“靜他娘呀,這話可不能說。這廈屋是你大哥和你二哥自己棚上住的。他們不住了,就是你姐住。你姐婆家沒人,你讓她哪去住呀?”
金花倒“咯咯咯”地大笑起來,笑夠了,看著娘的臉又說:“俺不就是說說麼,看娘認真的!”
娘和蓮兒的心裏都“咯噔”一下,蓮兒臉上沒現出什麼,她隻能裝沒聽見。娘卻不能,臉陰沉著,嘴裏沒說,心裏可想:嘻嘻哈哈,不憨不精的,誰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隻是說說,也就算了;要是來真的,娘可不認你!看著蓮兒沒吱聲,也就不說啥了。還有一回,金花來到蓮兒屋裏,見蓮兒正在臉盆裏刷牙,一嘴的白沫,就大叫起來:“好,俺的個娘噯!難怪姐牙那麼白喲!”蓮兒漱了口,對金花說:“妹妹,你也要刷牙,叫你姐夫捎一套牙具來。”
守道每月隻有不多的生活費,可他能吃苦,去掉了一切嗜好,這點點兒花銷還是可以的。從那以後,牙刷牙膏,雪花膏洋胰子,這些年輕女子常用的消費品,守道都買兩份。金花喜得臉都繃不住了,好長時間都姐長姐短地叫蓮兒。
金花終究是金花,要能管住自個的嘴,那就不是金花了。那天給靜靜喂奶,不知咋回事,一下子就說出這樣的話:
“俺的小乖乖,你知道嗎?你姑父是個右派。右派就是反黨反毛主席的,是階級敵人。你長大了,不知還能不能參軍入黨,像你小舅那樣,當個大軍官。”
金花管自對著吃奶的孩子念念叨叨。不想蓮兒就在旁邊聽著,心裏一酸,淚就要往下掉,忙起身往自己屋去了。程望卻沒多想,黑眼珠兒一轉,對金花說:
“小妗子,靜靜兄弟長大不一定當軍官。爸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可幹的事多著的呢!”
金花說:“你懂啥呀!你爸說,你爸說了算麼?要不是。”
金花想說“要不是你爸是右派。”看見婆婆在屋門外向她使眼色,忙住了口。
蓮兒的子女也都懂事。生活的環境讓他們過早的懂事。金花高興時,他們圍著他妗子長妗子短地叫。金花臉兒一長,兩個孩子就閉緊小嘴,遠遠地瞅著她。院內羊柵欄的北邊,東鄰德文家廚屋後邊有棵歪巴棗樹,是金文爺爺栽的,如今已長成遮蔽半個院子的大樹,結的是長脆棗,肉多核小,隻要是泛點白色就脆甜脆甜的。家人舍不得吃,等到八月中秋打了,連夜拉到齊州賣掉,一家人過冬的棉衣就有了著落。那年棗樹的棗兒剛要紅鼻兒,金花懷孕著正害喜病,望著棗直流口水。程望見小妗子老瞧樹上,就說:
“妗子,你想吃?俺給你摘。”
“摘幾個就行。”金花點點頭。
程望會上樹,抱住樹幹,脫掉鞋,一拱一拱地上到樹杈上,站到那裏伸手去摘。從樹上出溜下來,把棗盡數掏給妗子。不知小家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布袋底兒都拽出來了。妗子自然也給他幾個,說:“你也嚐嚐。”程望就拿著棗和娘、妹妹一同吃。
程飛年齡小,也很懂事。才多大點的孩子就知道全家人都金貴這棗,想吃也從來不要,巴巴地等喳喳叫著的鵲兒飛來,拾它們啄掉的棗兒。這些鳥兒真怪,專啄紅了棗鼻兒的。先紅鼻的棗兒多被蟲子先鑽了進去。飛飛拾了掉地上的,就把棗剝開,刮掉裏麵的蟲屎,棗放進嘴裏一嚼,酸溜溜的那個甜呀……
飛飛天真地想:這蟲真精,專找甜棗鑽。
六
娘哪能不知道,女婿遭難,他的妻子兒女就得跟著受屈,就連親戚朋友也要受到牽連。女婿沒有對不起金花,可當了右派就影響了金花,金花心裏不平衡,就要說三道四,發點牢騷,本也情有可原。可要總拿刀尖捅人家的心窩子,就有點太不對人了,咋說他也是你大姑姐夫啊。一個男人在外受苦受累受憋屈,回家也不得消停,人還咋著活啊!說家是人生航船的港灣,這娘不懂,但是娘明白,家是鳥的巢,獸的穴,人在外麵受了多大的傷,都會讓家的溫暖撫平。你金花就為嘴上痛快,專往人家傷口上撒鹽,像話嗎?凡是要多往好的地方想,想多了,心裏就沒氣了,就容得下人家了。你不想想你姐夫,為了省下點細糧,從咱家裏帶了多少瓜幹煎餅?咱家不也常有大米、白麵啥的?年節的時候,你不也帶個斤把二斤的當個稀罕物兒回娘家嗎?你就不想想,你姐夫買的那些日常用品,哪樣撇下你啦?這樣想想,那樣的話你還能說出口嗎?古語說“伴君如伴虎”,自古吃上皇糧也就走上了險路,稍不小心,得罪了皇家抄家滅族的有的是。嶽飛不就冤死了麼。這樣的時候,人回到家也得不到點熱乎氣,不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嗎?可又反過來想想金花,她這個人,直性子,想啥就說啥,你那裏還正惱著呢,說不定她就忘了。人家受得了受不了,她心裏壓根兒不會想。想著這些,娘心裏就沉重起來。
娘是個心事重的人,慮事全麵。可娘又是個做事果決的人,這樣想想,那樣想想,掂量出輕重主次,是非曲直,立馬就定下來,行起事來,絕不猶豫。這與娘打小就當家管計過窮日子有關。她天生自信,再窮,日子也得過下去,辦法,總得人去想。她天生脾氣好,存得住氣。孩子們咋著淘氣,她都不惱;咋著氣她,她都不發脾氣。可又拗不過她,沒誰敢不聽娘的。
娘十六歲過門,提著一個帶補丁的紅花包袱來郝家做了媳婦。那是個亂世,爹娘已經過世,她要的聘禮是一筐蘿卜幹,兩袋幹菜,另有兩鬥雜糧。她要十四歲的弟弟靠它活命。過門後,她隻是做活。家裏外頭,腳手不閑。
“這媳婦,好脾氣。”沒過多久,鄰裏們都這麼說她。
她聽了,笑笑。笑笑就是說話。
後來,公婆相繼去世,自己也做了婆婆。身份地位變了,她卻沒有覺得。她從來就沒想過要媳婦們像自己伺候公婆那樣伺候自己。三個媳婦,情況也各不相同:老大兩口是半道夫妻。老大媳婦蠻聲格拉,一結婚就露出不願受婆婆管製的口風。娘就當即答應分開單過去了;老二更幹脆,轉業到東北,家來娶媳婦,媳婦喊了幾聲娘就走了;隻有老三金文娶了金花,她才真正覺得臉麵前有了媳婦,自己做了婆婆。可金花那脾氣,自己能擺婆婆架子嗎?何況她骨子裏就沒擺婆婆架子的意思。金花褒她、貶她,就會笑,那種無聲的,淺淺的笑。你就是再不願饒人的嘴兒,又該當如何呢?
七
天漸漸涼了。看看進入了臘月,該考慮怎麼忙年了。
這天,早飯時,金文剛放下碗,造反派頭兒郝連文就架著雙臂,跩跩地闖進來。他方臉上擠著點獰笑,進到堂屋門前就說:“金文,咱倆談談。”
“在哪?”金文問。
“走吧。”
連文扭頭就走。金文猶豫了一下,一想,“不去,倒是怕了他!”就要跟了他去。金花一把抓住金文,“別去,跟他談啥。”金文推她手說:“怕啥?我又不跟他打架。”就隨在後麵走了。
金文一走,金花就坐不住了。他跟著金文,看他進了郝連文的家,就忙去喊人救金文。
娘沒慌亂,廚屋、堂屋兩下跑著。顛著小腳,挺著身子,肩上搭一塊灰不溜的舊毛巾。蓮兒的心惴惴的,見娘雖然臉沉靜著,嘴角的斜紋深深地耷著,把兩腮的內部繃緊了。她走到當院裏就要側耳聽聽外邊的動靜。豬在娘腳邊拱著要食,娘好像也沒有覺察似的。停了好一會,娘才進廚屋給豬弄食去。豬吃著食,娘又站那裏,猛地就聽到了東邊郝連文家那邊傳來激烈的吵鬧聲。蓮兒也聽到了,急地對娘說:“俺去看看吧。”“別去!”娘突然大吼一聲。靜靜正學跑,蓮兒蝦著腰正幫他學走路。他見地上有個坷垃頭,伸手要拾起吃。聽見這一聲大叫,嚇得手一縮,看看奶奶的臉,“哇!”地聲哭了。娘忙過去哄,“好孩子,別哭,奶奶不是說你。”又對蓮兒說:“你去能做啥?幫不上忙,反倒得操你的心。”
這時,程飛急慌慌地跑進家來。進門抱住姥姥就哭,邊哭邊訴說著:“姥姥,大舅被人打死啦!”
娘一腚蹲在地上,眼就直了。蓮兒叫飛飛哄著靜靜,自己抱住娘,捶背,撫胸,一頓忙亂,娘才慢慢地眼珠兒動了。她望望飛飛,又望望靜靜,一把抱住靜靜,對著程飛又問:“飛飛別哭,你剛才說大舅咋啦?”
飛飛泣聲說著打架的經過。蓮兒把娘扶起來,幫娘拍拍身上。娘抽下毛巾,擦下臉,又給飛飛、靜靜抹掉淚道子,仰天自語著說:“這是老天在懲罰咱,咱又有啥事做的不如他老人家的意?!”
一群人鬧鬧嚷嚷從門外往鑫文家去了。娘看見許多人架著一個人,那一定就是她的老大。娘把家撂給蓮兒守著,自己顛著小腳,飛快地去了大兒子家。
鑫文被仰麵放在床上,眯著眼,誰叫也不應聲。娘心裏疼,忍住沒掉一滴淚。她向旁邊的人詢問著情況,就坐在床前,直視著兒子,給他擦眼,抹嘴,等著先生的到來。
老先生來了。他是北邊離郝家街五裏那村的人,成分高,從沒解放就在本地行醫,口碑很好。他看後,說是高血壓引起的腦動脈硬化,受到猛烈的撞擊,造成了腦溢血。娘問:“要緊嗎?”先生歎口氣,搖搖頭,又點點頭。
郝鑫文一下就成了廢人。他癱瘓了,神誌恍惚,口齒不清,嘴角兒涎水不斷。娘一連幾天坐在兒子床前。這正活靈靈的個人,咋就眨眼間沒了靈性呢?娘感到無奈,感到不知所措了。大媳婦端來飯,喂兒子吃。兒子有手,但不當家。自己吃,就亂戳搭,氣得直翻眼。飯是一般的飯,芋頭糊塗煎餅。大媳婦也不是個小年紀了,五十多,也已是個半老太婆了。小腳,燒餅卷兒臉,沒事嘴也撅撅著,像生氣,好像人家都欠他二百錢似的。守著娘,照樣板著臉,把碗端到男人麵前,氣聲辣語地說:“吃吧,吃吧!這往後俺娘們可沒法過嘍!”
娘沒吱聲。娘心想,有俺在臉前哩,就吃這樣的飯,不做點改樣的。可俺不能總在這裏呀,家裏那一攤子呢?娘不在時,兒子還能不能吃上飯?想想,心裏有氣,還是盡量緩著語氣說:“妮兒她娘,這是命呀!他也不想這樣。當初,你來那會,妮還不會跑吧?餓得瘦猴似的。老大東借西磨,還幹過窯工,不就是給您娘倆掙口飯吃嗎?這多年的情分,咋說總得有的吧。”
大媳婦白娘一眼,嘰裏咕嚕道:“都怨俺傻,怪俺命不好!那麼些男人,俺咋就找上了他呢?俺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啦!”
娘不再說啥,看著媳婦不耐煩地喂兒子飯,心裏陣陣作疼。這是個不通情理的女人,說啥都等於白說。娘就在飯空裏,家裏沒人的時候,做點兒改樣的飯,有時候還加個荷包蛋給兒子送來。娘喂著兒子訴說著:“大孩子啊,你前世做過啥虧心事?咋就恁命苦啊!托生在咱這窮苦人家。你爹摔折了腿,你就老早撐起了這個家。四十歲了,才找個帶孩子的女人。俗話說‘半道夫妻露水性’,這也是個命呀!”
娘念叨著,想到那些作難的往事,心裏忍不住,一酸,淚就從眼眶裏湧出來。兒子直眼望著娘,眼眶裏就也汪滿淚。娘心想,兒子不會說,可能心裏明白。已經這樣了,別再叫他心裏難受了,就笑笑說:“大孩子啊,娘隻要在一天,就不會不管你的。放心吧,嗯!”
喂完兒子,給兒子擦幹淨臉麵,坐在床邊望著真個呆傻了的兒子,想著兒子並不真老,就此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娘心裏那個疼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娘忍不住又念叨起來:“老大呀,您弟兄仨可就屬你太死心眼。這打架是鬧著玩的?嗯?你咋就伸著頭讓人打呢?老二,個兒比你小,從小兒淘氣,誰占過他的便宜?咱不欺負誰,可也不能隨便讓人欺呀?你三弟金文,雖說是個書呆子,打架也知道站個高地兒。你……咳!咋說呢?你也是想顧你兄弟。要不人家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麼。”
八
金花去井上挑水,過大哥門口,見大嫂顛著小腳從堂屋出來。她兩手托著擦屎抹尿的破舊布片兒,上麵露著鮮黃的稀屎巴巴,老遠就聞到那酸臭的味兒。大嫂齉著鼻子,卷著舌頭嘟嘟嚕嚕地罵陣兒:“你個該死不死的,指望跟你過上個安生日子,沒曾想你個坑人鬼成了這樣子!不死不活還又能吃能喝。奶奶個腿地,就不能少吃點?餓死鬼托生的?人家多咱給多咱吃,給多少吃多少,就知道往嘴裏塞,又管不住個腚!也沒法說,一個小不死的,還有個老不死的,就會變著法拾掇俺,一會送點這吃,一會送點那吃,末了末了,還得俺擦俺洗。這算他奶奶的麼事?麼事?!”
大老婆光顧了嘴痛快,不想都被金花聽見了。她越聽越不順耳,越聽越氣,啥老不死的,小不死的呀?這不是咒大哥和娘嗎?送吃的,當然是指娘從家裏拿來給哥吃。俺搭了東西,反招你罵。你還算不算個人?想到這裏,金花一股怒氣衝上來,把跳水的罐子往地上一放,推開柵門,進到門裏,把腰一掐,圓睜杏眼,一手指著大老婆子罵道:“你個不知好歹的大老婆子,滿嘴胡唚個啥?啥老不死的、小不死的?哥也好,娘也好,是你該罵的人嗎?騷嘴!”
鑫文媳婦沒想到會遇上金花,一下子被嚇住了。她曆來就怕金花,不怕婆婆。不怕婆婆,因為婆婆心慈麵軟,好說話兒;怕金花,是因為金花嘴辣心硬,當幹部慣了,愛訓人,真跟她頂起來,那拳頭也不會饒她。鑫文媳婦站在那裏沒動,低眉順眼也沒敢吭氣兒。
金花訓她說:“你屈的啥?這麼多年您娘倆俺哥少操心啦?那麼點個小妮子,如今長成大姑娘啦。現今身子不行了,你就不想伺候,就煩啦?這兩口子還有啥用?光過能行的時候,誰一不行,就不想管顧,那還叫個人嗎?俺跟你說,從今往後,好好地伺候俺哥,該給吃給吃,該給喝給喝,該給洗給洗。聽見沒?再要叫俺聽見你胡罵亂卷,再要叫俺看見你對俺哥不咋麼著,別怪俺金花翻臉不認人!”
金花挑著水回到家裏,娘正在喂豬,就放下水挑子,氣嘟嘟地衝娘說:“娘,不能再給俺哥送吃的啦!”
娘心裏“咯噔”一下,望望金花。娘明白,金花會有氣,各居另飯,各有各的那點口糧,誰家不算計著吃,稀罕著吃?雖說隻是一星半點的,可日子長了呢。長了,就不是一個小數目。娘這樣想著,就自然站到了金花這邊。金花才是這家的女主人。她要不把緊點,這麼一大家子人過得稀串兒似的,上有老,下有小,那可咋辦呀!
金花倒了水,把鉤擔放好。她看著一聲不吱的娘,又嘟囔道:“搭了東西得罪人,咱那是幹啥呢?不是東西的大老婆子!”
娘在心裏說服著自己。娘咋也說服不了自己。娘心裏說,你氣的是你嫂,可苦了的是你哥呀!可這話,金花能聽嗎?會聽嗎?又聽金花恨恨地說:“娘,您記住,咱把東西扔了也不給她!不知好歹的大老婆子。”
是給她啊?是給你大哥。你氣的是你嫂,可苦了的是你哥。娘知道金花不會這樣想,會說:“給誰不也是咱的東西嗎?”金花是個說得出來,做得到的主,自己不能把這個安安定定的家毀了。娘又可憐自己的大孩子,老大五十多的人了,在娘眼裏,還是個孩子。她打小受罪,沒吃過幾口好飯。剛長成個兒就幫娘撐持這個家。如今成了這樣子,娘再疼也沒啥法,叫他吃一口得一口吧,又惹得兩個媳婦生氣。俺那大孩子就恁命苦呀!
娘不敢再去大孩子那邊,倒不全是怕金花,也是怕看兒子那直定定的眼神,那是乞求,那是哀怨。一無所有的娘僅僅以肢體的愛撫能起啥作用?大兒子又恢複到幼兒時的懵懂狀態,他需要的不是任何虛無的愛憐,而是實實在在的“乳汁”。娘一無所有,即使自己的飯少吃、甚至不吃,省下來的也不是自個兒的。就那樣看著兒子,卻無能為力,揪了心肝似的難受,還不如不去。不敢去,不是不想去。越看不到越想,想得厲害,厲害到無時無刻,做著啥事都擺不脫大兒子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