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連連應著,忙帶了蘇通到一樓僅剩的三間客房裏最好的一間,但還是有東西輕微的發黴的味道。小二是個乖覺的人,見蘇通皺了皺眉,便忙解釋說,“底樓潮一點,小店樓上客滿,隻好委屈二位一點了。”
蘇通沒出聲,王景站在門邊沒有進來,朝小二擺了擺手讓他離開後才進了屋,“你若睡不下,我請掌櫃的同樓上的住客問問有沒有願意換的。”
蘇通搖頭,“不用了,我沒那麼嬌貴。”
王景點點頭,“飯菜還要準備一會兒,要不你先睡一會兒,好了我叫你。”
蘇通又搖頭,“這客棧背後就是一條河,我去洗洗,等這兒好了你再來叫我。”
王景登時皺緊了雙眉,蘇通見他靠在門邊杵著不動,沒打算讓他出門的意思,疑惑地看著他,“或者你怕我逃跑,你與我同去,讓店小二到時候來叫我們。”
一起去洗!
王景心頭猛一撞,瞪大了眼看著蘇通,沒回神時已經傻乎乎地點了頭,讓開路讓蘇通出了門,他一直跟出客棧,被夜風一吹,才清醒過來,頓時覺得自己很沒出息,想打自己一巴掌。
可事情都過了……
到了河邊,蘇通一指王景站的地方說,“這裏水挺好,你就在這兒,我往前頭洗,有事兒你叫我也聽得見。”
哪知,蘇通往前頭走,王景就跟著,完全把他剛說的話當耳邊風吹過了,蘇通聽到那腳步聲,便停了下來,“你跟著來不是也要洗澡嗎?你洗你的,跟著我幹什麼?我又不會跑了。”
他這一路上可是乖得不得了,一點越獄偷逃的心思都未起過,不知道這個人怎麼還是這麼不放心。
王景站在那兒,沒有再跟,“太晚了,又看不見,還是別洗了,回客棧讓小二多燒點熱水洗洗?”
“那大盆子哪裏比得上大河洗得暢快。”蘇通很不樂意。
王景又說,“那你洗,我在這兒等你,我奉上命不能離你太遠。”
蘇通也懶得理他了,脫了衣服往河下走去,夜色將大好春光都吞沒了,隻有隱隱綽綽的一個暗影,以王景的眼力也看不清楚。
王景不免失望,河裏想起來嘩啦啦的水聲,引人聯想,河邊風分明涼悠悠的卻吹得王景渾身發熱,想起了他們在萬紅樓裏的相識與糾纏。
這些淩亂與苦楚從一開始就有了,現在更是有增無減……
河裏突然傳來蘇通的聲音,“這裏除了我們沒有其他人了吧?”
王景仔細感查了一下周圍,沒有人息,意識到蘇通有事與他說,他便朝前走了好幾步,一直到河邊,兩隻腳一半已經踩進了水砂裏,“怎麼了?”
“我以為你怎麼了,一路上都很反常,”蘇通撩起水一邊洗著一邊問,“你應該有話要與我說吧。”
王景心頭一緊,指尖都顫抖了一下,不知自己什麼時候露餡引起他的懷疑,但還不能承認,“你多心了,我並沒有不妥。”
“若是從淮陰出來之前,你看到我會忍不住講很多好聽話,忍不住拉拉扯扯,忍不住時時刻刻都看著我……”蘇通還沒一一數完,王景內心已經因為這幾句拆穿潰不成軍。
哪裏知道這個人對他以前與現在的行為如此清楚,他這一路少言寡語,刻意保持距離,管著自己的目光,時常想到隱瞞下的事情便精力一散……都成了他無法辯駁的證據。
他內心一陣慌亂無措,蘇通平平淡淡地接著說,“我原本隻是猜測,但現在已經有了答案。”
“真是連這都瞞不過你嘛?我竟掩藏得這般差勁?”王景那疑慮的聲音仿佛在懷疑人生。
蘇通聽了既詫異又歎息,“為何要這樣做,離開淮陰時你自己還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是莫要當真,你怎麼還要將真的藏起來,你知不知道私扣上令,也是殺頭之罪,而軍情緊要,你不怕惹來滅門之禍嗎?”
王景悶聲不應,夜色將他很好的保護起來,蘇通看不到他此時的神情,便離開河裏穿上衣服,走向他,離得很近了也感覺不到他的呼吸,他又問,“你遣散雲煙閣,投入朝廷,是去保命的,如何才過數月就記不得甚至寧可冒險丟命呢?”
“因為你呀……”王景終於應了,聲音都發顫,“因為你呀,那一晚我無數次告訴自己你就是奉令調兵,不會有什麼危險,可皇帝的踹你那一腳我忘不掉,楚衍範若元那些暗處躲著的人我忘不掉……你怎麼可能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