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懼怕感令人窒息,蘇通幾乎不能呼吸,到此時他方確定這個人拿真心嗬護著他,拿性命給他保護。
可是他怎麼為了自己的安全將他以前在乎的一切都拋下了,那些他丟下的如果因此有了缺失遺憾這個人放得開嗎?
必定放不開……他能為了那些人做他不想做的事,能為了他以前愛的人糾纏他,能對他這個算不得情人的人欺君……這個人被人情世俗牽絆太深,做不到冷眼旁觀的,他若有相負,亦是自殘。
他蘇通何德何能叫他做到如此地步,又怎麼承受得起這般深情!
那你與我一起,我們同去同歸。蘇通心緒激蕩差一點脫口而出,他僅存的理智壓住泛濫侵湧的情緒,將話咽回去,將他想在找出觀雲複仇前他們就在一起的念頭深深埋進心底。
他不能貪念溫情,他現在若是都下不了狠心做不到絕情,以後牽絆更深了後果可想而知,遂下定決心讓他死心吧,“我的死活與你無關。”
蘇通冷淡絕情的聲音飄在河邊風裏,仿佛化成了利刀穿心而過,王景痛得跌退一步,又聽蘇通說,“我從生下來便該過這樣東征西討刀口舔血的生活,隻是我幸運這樣的日子晚了二十年才開始,從此以後到死才休。與其你這樣擔心受怕,不若當我已死。”
“你……你……”王景痛得流下淚來,“你為何如此絕情!”
說什麼當我已死!
“因為你不是對的人,”蘇通冰冷漠然應答,“你瞻前顧後優柔寡斷,前十幾二十年殺戮江湖,後半生為贖你所在乎的人已經交給了皇帝,你已無自由,不論我還是蘇家、賀家都不會接受你。”
河岸風無情的吹,吹得王景已無知覺,隻有熟悉的聲音任他封閉了六識還是不停灌入。
“更何況我爹我娘我數不清枉死的賀家軍的仇,即便我殺了觀雲就能勾銷清了嗎?”
“看清現實,莫再自找苦吃,為難別人。”
王景沒有注意到蘇通何時離開,耳畔腦海裏一直來來回回響著他的聲音他的話,恍惚之間那個人好像還一直站在對麵,直到他承受不住地連連後退,退到了河裏一腳踩失跌坐進水裏,那濺起的水花響起的水聲才將他喚清醒過來,目之所及隻有無盡的夜色,夜色裏沒有他的聲影氣息。
他渾身無力身子一軟,坐在河水裏一動不動,慢慢舒緩平複後,他滿腦子都想問他,他這樣無情對他,是因為他們之間有那麼多背離,他對他是否也動心過上過心?明知問出來動搖蘇通的決定,不會改變任何結果,隻是再受傷一次……
可他還是想問,王景覺得自己在他身上中毒太深已無藥可救。
蘇通回到客棧,吃完飯,王景沒回來他就上床睡覺,他給王景留了燭火但亮著他睡不著就起來吹息了躺回去睡,但還是睡不著,一直到半夜都等不回來人,他有些擔心想找出去看看,可是他的理智在他坐起身時阻止了他。
真是貪心啊,貪心的幾乎忘本!蘇通揚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打得臉火辣辣的疼,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望向門口聽著外麵的動靜。
他說王景自找苦吃,苦苦糾纏,他又何嚐不是!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從包袱裏取出一包藥粉,拿來兌水喝下,暈過去前,他滿含無盡苦澀的笑自己大概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給自己下迷藥的人。
但等他第二日一早醒過來,還是沒見到王景。
徹夜未回,被他氣走了?
他第一個念頭一起即便他早有準備也還是很受傷,於是第二個安慰自己的念頭又起:他會不會不知道怎麼麵對自己,還在河邊?
他對自己說就去河邊看看,昨天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也不會有轉圜餘地,反正今天都要分路了……
可等他穿過林子,遠遠望得見細細流淌的河水時,他被眼前所見駭住了心神。
王景半身浸在河水裏半身倒在河岸上一動不動,蘇通控製不住自己幾步跑過去,將人翻過來,一邊連連喊他,“王景,醒醒,王景……”
王景迷迷糊糊地不停說著什麼,蘇通聽不清楚,焦急得伸手沾了水往他臉上灑,王景也還是醒不過來,便用手去拍他的臉,剛碰上他身體便感覺冰得滲人。
他背起王景迅速趕回客棧,讓客棧掌櫃請了大夫來看過後,才知道那個人已經燒過了,渾身發冷後還會再燒熱一次,情況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