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至一泊湖邊才歇下。靜茈猶豫著該如何開口探問傷勢,祈泠已經自行從懷中拿出傷藥,盤坐療傷,她識趣地去附近撿些幹柴生了火。
火光映紅了靜茈的臉。晚間的湖邊多少有些寒意,靜茈坐近火堆,伸手烤火。火苗簇簇,在她的眼中搖曳。祈泠運完功,也坐了過來。
月色如水,澆灌在篝火上,水與火難得的交相融合。夜風習習,吹下了人們的防備,吹起了一絲劫後餘生的寬慰。
靜茈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祈泠並肩作戰,甚至還能像現在這樣相安無事的坐著烤火。
他們之間或許並非如水火一般的不可相容。
“不想知道是什麼人嗎?”
“不想。”
一旦知道了背後的人,隻怕不得不與他成為一條繩上的螞蚱,這廝又在給自己下套了。
祈泠似笑非笑,原以為她是隻時不時抓人一下的貓咪,原來還是一隻狡猾的狐狸。
“我也不打算現在讓你知道……”
不過……祈泠想起方才破空的冷箭,眼裏的神色一時晦澀。
靜茈也在揣摩剛才的追殺,總覺得哪裏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轉頭看了看祈泠。因為受傷的緣故,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黑曜石般的眼睛在火光下分外黑亮。
靜茈忽然想起了之前的千鈞一發,那時的他是想向自己伸手嗎?細細想來,他好像從未真正與自己爭鋒相對過,反倒在緊要關頭總能護她周全。
“你經常被追殺嗎?”
“你又想知道了?”
靜茈噎住,暗罵自己怎麼就那麼心軟。
“你不是戰狐二族的少主嗎?誰有那麼大膽子敢去追殺你?”
祈泠聽到“戰狐”二字,笑容微滯,轉而更加璀璨奪目,嘴角的諷意鮮明得刺眼。
傾城一笑美則美矣,但是靜茈不喜歡,總覺得裏麵有太多的悲涼,讓她想起了珞嵐,那個把恩客當成了敵人,用笑顏武裝自己的女子。
祈泠,你笑顏傾世,可是把世人都當成了敵人?
靜茈有些動容,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祈泠不明所以,隻聽見她聲音緩緩,“我自認不是個十足的好人。若有人得罪了我,天涯海角,錙銖必較。但若有人有恩於我,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你方才幾次救我,我都記著。所以,我不是你的敵人……”
所以,你不用笑得這麼讓人心疼……
溫聲細語散在風裏,久久地盤旋在祈泠的耳邊。多年以後,每當這位傾城美人臥窗回思這個夜晚,也不知是撩人的月色,還是微醺的篝火,都讓他枕臂安笑,心頭索然。
祈泠拉下靜茈的手,握在手心裏,“現在怎麼不說你早就欽慕我了?”
眼角眉梢具是妖嬈的笑意,那個紅衣妖孽又回來了。
靜茈老臉一紅,“那還不是權宜之計。”
祈泠笑紋愈深,“看在你如此情真意切的份上,從今兒起你就是我的跟班了,走吧小靜子,跟爺打道回府。”
靜茈彼時的臉色絕對可以跟豬肝比深沉,沒想到最終還是晚節不保,讓這廝蹬了鼻子上了臉。
二人在天剛亮時分趕回了書院,回房前碰上了起身如廁的玉玲瓏。見兩人衣衫淩亂,舉止間也沒有半分劍拔弩張的意思,玉玲瓏雙眼微眯。
有情況……
靜茈懶得理會他,祈泠更加不會解釋半句,鬆風書院人見人愛的玉公子被徹底無視了。
靜茈身心疲累正要爬上床,地毯上碩大一團黑影差點讓她驚叫出聲。隻見地上一個肉球蜷縮著身子,睡得昏天黑地,嘴角有什麼晶瑩閃亮。不是包子是誰?
撫了撫受傷的小心髒,靜茈想起之前好像有告訴過包子今晚會回“玉庭春”探探風聲。臭小子當時還說要給她備棺材來著,沒想到最後還是不放心地跟了過來。靜茈心裏一軟,將他輕輕地抱上了床。
於他,她是亦姑亦母的存在。
祈泠見地毯上被蹂躪的亂如雜草的狐毛,“前幾日也是這般雜亂,就跟被什麼啃過了似的。”
靜茈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聽見。小包子跟她果真是一家人,連習性都一樣!
替他攏了攏被子,靜茈又取來方巾擦了他的口水。
祈泠有些不自在的轉過頭,這種“母慈子孝”的溫馨與他格格不入。那個女人,他甚至連麵都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