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弱質女流,稚齡女郎,偌大府邸,憑靠的隻有自己,涼風襲來,銅鏡中稚嫩臉龐上劃過一絲冷意,幽深的黑眸散著幽暗之光。
“桑,女郎起塌否?”外麵又傳來一道中年男子的聲音,是她阿父。
“回二郎,容奴去看看。”
衛子青阿父,衛氏庶子,還無品階官職,奴仆便喚他二郎。
桑在門口探進一隻頭腦往內瞧了一眼,又轉身道,“女郎已起身。”
“嗯,待她梳洗完畢,前來找我。”
“諾。”桑斂襟回答,若是往日,她必然不會這般恭謹,全因屋內的女郎,即將進宮作貴人。
兩個婢女已備好梳洗之物走進房內,開始伺候她梳洗。
“女郎,二郎喚妳前去。”桑的麵容柔和,嘴角帶笑,隻那眉峰尖銳,突出幾分狠戾。
衛子青“嗯”了一聲,心已平靜似水。
阿姐衛子慧曾言,“吾家子青,時有跳脫,然,頑劣沉尚能收發自如,吾甚慰也。”
天色已是大亮,門前的桃花正含苞待放,水露清明透徹。
衛子青從樹下款款而行,她已預知阿父喚她何事,稀薄的晨光映照在她麵上,寧靜又祥和,端莊的步伐優雅沉穩,衣履輕揚,好似貴族裏出來的女郎,婉約從容。
跟在身後的桑心裏驚異,還是家主有眼光,二郎這小女,氣度不凡,儀態貌美,又有姣好的膚色與身段,真乃貴人之相。
衛子青進門跪坐在蒲團之上,她的阿父正手握一卷書冊,“阿父,喚兒前來所為何?”
衛桓從竹簡上挪開目光,麵色欣悅,滿眼的亮色,哈哈一笑道,“我兒要做貴人了,妳伯父在及笄之日欲收妳到他膝下,來日我兒便可有個好歸宿。”
衛子青心頭一凜,麵色發白,畢竟夢境是夢境,與現實相比較,她還心存僥幸,原來是真的。
她麵容平靜,心已冷,淡淡一笑,“阿父作主便是。”
“嗯,我兒作了貴人,可勿忘阿父生恩養恩,阿父自小寵愛,如今終是讓我兒作了貴人,享榮華升士族,阿父的前程可都靠我兒了。”
還真是她的好阿父啊!
阿母是如何過世的,她還記得清清楚楚,阿父的嬌妾美眷一個兩個三個,個個進府吃穿用度,錢財何所來,他討大伯歡心阿諛逢迎酒宴佳肴,無不是靠阿母的嫁妝與一手好繡活,以致鬱勞成積。
她低著頭,靜靜地跪坐,一動不動。
衛桓不見她答,皺起眉頭隱隱動怒,以為她作了貴人不肯拉拔,聲音頗為不悅,“阿青可是開始嫌棄阿父了?”
她抬起頭,容顏歡愉,“阿青是喜不自勝,心悅得無法言語,阿父見諒,兒若得了富貴,阿父定能升遷。”
衛桓心頭大慰,仰頭哈哈大笑不止。
衛子青從阿父屋內出來,直接朝門口走去,桑看她出門,急忙上前喚道,“女郎將往何處?”
她回頭歡快笑道,“快快備馬車,我有好事要說與阿姐聽。”
桑明白過來,圓大的臉龐也跟著閃開笑意,“諾。”
因戰亂頻頻,自魏晉以來,女眷規矩放得很寬,可以隨意出門,皇宗世族家的子女更為大膽豪放,他們崇尚儒家的風雅遵從漢學禮教,所行之處,有端莊,有隨性,身姿翩然,儀態萬千。
馬車已停在大門處,桑也想跟隨,被她無視。
眼見女郎獨自離開她有些憂慮,“女郎,何不帶個奴仆?也好料理一二。”
“不必,我一個時辰便回。”
建康繁華已有十幾載,又是帝都,隻身出門不帶護衛的不在少數。有那權勢貴族,頗為張揚,呼前擁後。
桑欲又上前勸誡,被衛子青冷冷地瞪視了一眼,不容置疑,那眼神,威嚴不失堅持。讓她打了個哆嗦,不得不作出退讓,眼睜睜看著馬車嘚嘚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