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寒冬季節,都是居延關最輕鬆的日子。昨天剛下了一場大雪,站在城牆上遠遠地望出去,眼底所到之處白茫茫一片,銀色耀眼,讓梁嘉寧很痛苦地連眨了幾眨眼睛,才從保才手裏接過擋光鏡來罩到眼睛上。居延關城牆很高,尤其是梁嘉寧站著的女牆這個位置。戴上擋光鏡積雪在陽光下的反射光沒那麼強烈了,但遠處看起來也就不那麼清晰了,隻有對著遠處的雪景看得稍久一些,眼睛適應了強光,擋光鏡上的其他優點也才能顯現出來。
擋光鏡是用動物的胎膜做的,極薄,還透亮。短時間內摭光倒是沒問題,但是看東西就不清楚了,後來不知道是誰發明了用針在鏡片上刺上極小的孔洞,即不影響強光也不影響視線,盯久一些還可以從極小卻極密的孔洞裏延伸視野。
雪野上一片澄淨,偶爾有幾行野鹿留下的腳印。梁嘉寧盯了半天,摘掉擋光鏡扔給保才,“我最遲個把月也就回來了,這裏你給我盯仔細了,如有半點閃失,唯你是問。”
身著校尉服的保才抬手抹了一把凍得直往下稀溜的鼻涕,啞著嗓子應了一聲:“能有什麼事阿,這個季節,韃子們吃不飽穿不暖的,保畜休養還來不及,哪個部落還敢出兵打仗。”
正往下邁步走的梁嘉寧聽到保才的話,下行的腳步就稍稍的頓了一頓,回頭瞅了一眼烽火台上的北昭軍旗幟,眯著眼睛視線就又回到了保才身上。
“我再說一遍,不論早晚,多加一班巡防人馬,如有異常,你第一時間得盯在這城樓上。”梁嘉寧說完,垂下頭稍稍的頓了一頓。
居延關離著肅州數千裏,如一把錐頭紮進陰山,孤懸一線,直插三國腹脅,幾十年來不知經曆過多少次大大小小的戰役,隻為了拔掉北昭的這顆釘子。此時正是寒月,最是人心易生倦怠鬆懈的時令,如若此時有人發兵功城……
如果此時爹爹沒有被皇帝的金牌招去西京,如果她沒有接到爹爹的信函……梁嘉寧垂了半晌頭,再抬起頭來時眼睛裏全然換上了冷漠,一回身就死死地釘在了保才身上。
“不管有沒有戰事,你都要把每一個時辰都當做大敵當前而援兵一時半會兒又指望不上來守著。昨天我去城守府看過了,城內的糧草最多也隻能支撐半月,如果補給還送不上來……”說到這兒,梁嘉寧才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轉身大步流星地就下了城樓。回到軍營,她連水都沒喝一口就叫來了許德厚。
許得厚是最早跟梁嘉寧一個營房裏混過的幾個老兵之一,軍銜比梁嘉寧高多了,現在總管著居延的城防庶務,而且還在役門裏掛著一個閑職,沒事的時候領著一幫衙役捕眾的巡街查防什麼的。這是梁嘉賓寧有意安排的,別看許得厚平時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痞樣,但遇到正事卻從來都不含糊。正因為他跟梁嘉寧有一起打過地鋪的這層交情,在梁嘉寧麵前也從來都不拘束,一進門懶洋洋地往長凳上一蹲,原本就臃腫的軍服外麵勒緊的那條麻繩就把整個人分成了上下兩截,一點當兵的氣勢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