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起阿之的一縷全銀色的發絲,在宮中時便曾聽下人說過,尚記得往事的惜之,當初因一個溺水而亡的故人而一夜白發,從此就如她剛見時那般呆傻,情緒時而激動時而死默.她在醒後能記人事之時起,便被陵蘭諾王爺安排至惜之的身旁照顧他的起居,那時的阿之出人意料的是,脾氣未如傳言般不堪.估計阿之做最多的大概也就是對她身後的天空發呆,很多時候,阿簡所講的話他雖未曾回言,卻也總能算聽入耳,阿之這種如小孩般的情況直至半年後才漸漸恢複過來,卻也如同她一般失去了以前的記憶。
而後如能料到的情況般,他向陵蘭諾王爺討了她過來做妻,記得王爺在他們離宮前那一晚,單獨召喚了她,沉默了許久,才如同艱難萬千地吐了句:“這便是我當為朋友所能做的一切,事至如此已無法分對錯。他現名為惜之,也隻但願君你能惜之...一路保重吧。”
那時,她總有些錯覺這話是在透過她對另個人所言。或者那人就是未曾失去記憶的她,隻是就算記憶存在,一個宮女又怎會與王爺有所牽涉呢?
在深宮中的兩年昏迷,與丈夫一齊渡過的七年時光,不自覺都將近十年光陰了。
“娘子何出此言?”惜之停下動作,語氣親昵地在耳邊嗬氣。
阿簡揮手趕開,耳朵紅紅的,轉過身與他與額抵額,低聲道:“我夢見一個很傷心的人。”
“誰?”
“不知道,就心裏難受。你說會是我以前認識的人嗎?”
“不見得,我就未曾夢過以前的事物。”
“可我一夢到他就想哭。”阿簡蹙眉,努力要淡去眼中的霧汽。
“不準。”惜之湊近咬住她的下唇,動作神情九分生氣一分調戲。
疼痛讓阿簡清醒了些,語氣懊惱地道:“也不準用美人計。”聽到對方嗬嗬笑出聲,又問:“如果我離開了你,你會不會也像那人這麼難過,我......”
話未說完就已被身旁的人壓在床鋪,阿簡有些生氣地望他,隻見他那淡淡的語氣道:“傻娘子,往後莫再說這些會毀了你我的話。”說完,大手便開始不老實起來。
這清晨的時候欲望總是比人易蘇醒些。
今天是墟期,當他們倆夫婦將該需補添的東西買齊時已近晌午了。山下的民風淳樸,阿之平時幫過村民後,村民們也總會取些家中的東西送給他們。像今日這般雖說是趁墟期下山添置,倒也像是逛街,湊下熱鬧。
逛完,阿簡和丈夫在一間茶樓的二樓休息,剛坐下,阿簡便體貼地在丈夫的腿上按摩,阿之明白地笑笑搖首,拾起她的柔荑,展開在自己的手掌中,細細幫娘子揉著發紅的手心。這時夫婦倆眉間的柔情恩愛,倒讓茶樓的人們表情有些了然,又有些羨慕。一時間的茶樓竟安靜了下來。
這對夫婦搬至這村莊附近將近六年,從剛開始時村民對阿之外貌的驚訝與身份的好奇探索,到現在看著他們這些年來如當初時的恩愛,心中頗有感慨。惜之的性子對其他人相當平淡,對娘子卻是溫柔細語,與村中男人的大咧粗野自然是大徑不同,倆人動作間流露的貴氣與優雅,因此村民們私下也會常討論他們可能是對從富貴人家逃出來私奔的情侶,日子久了就想當然了,就解釋為何一對外貌氣質如此出眾的男女會出現在這個寂寂無名的小村莊。
“竹筍,多吃點。”
阿簡看著丈夫從剛才在飯桌上忙碌一直為自己打點著,他自已卻沒什麼落肚,筷子夾起魚肉也往他碗裏裝,嘴中道:“我飽著呢,你也吃些。”說完,鳳眼往窗外望去,看街道上人來人往的熱鬧景像。
突地下麵一道走過的身影莫名地刺痛自己的眼睛,尚未反應過來,就聽見丈夫詫異擔心的語氣在耳邊問她:“好端端地怎哭了呢,身體不舒服嗎?”
指尖觸到濕潤,竟讓呆呆不知做甚才好,喉嚨像哽住魚刺想吐卻吐不出來,難受得根本無法將身旁人接著的話語聽下去。
那是一抹在人群中閃過的紫色身影。
卻仿佛早注入她生命中,許久了。
想說些什麼,抬首卻看見自己丈夫那惶恐驚嚇的眼神,原來自己竟吐了好大一口鮮血,連他胸襟上的白衣也濺上點點紅。
努力要晃去腦袋那拚命閃爍著的無理緒光點,緊咬住紅唇,身體撐著飯桌站起身,掙開丈夫的攙扶,沒命地跑下樓去。
今日她若不能理出些頭緒,她真會發瘋的。自那個噩夢後,她每天都在莫名地心驚膽戰。
“哎——夫子,你家娘子怎麼了呢?怎就不要命似的跑到街上去——”茶樓中好心村民一看這情況不妥,都湊了過去詢問。
惜之一向討厭外人的碰觸,推開大膽向他湊近的村民,平時冷淡的俊美臉蛋已略顯煩燥,形狀美好的嘴唇慌亂地在喊著娘子,便追趕了出去。
阿簡根本聽不到身後人的呼喚,在擁擠熱鬧的人群中拚命向前跑著。
心口在隱隱發痛,那不是一種身理上的痛,是靈魂的某條神經線在喧鬧,在扯緊。望著前頭遠遠走著的身影,她想喊,可她不清楚該喊什麼。
前頭的人在繼續走著,那人身旁跟著兩個人,他們在走著,繼續走著,並沒有聽見身後阿簡的呐喊。
阿簡在懷疑,這世界的所有人是不都聽覺失常了,都聾了,都盲了,為什麼都沒注意到她那麼大聲地喊著叫停的聲音?那些從那人身旁穿過的人要提醒他,他身後有個女子在拚命追著他,要讓他好心地駐下會腳步,好讓她趕上他。可是那些人沒有,沒有,沒有一個人跑出來幫她。
大街道上的行人都有些奇怪地望著這個拚命在奔跑的女子,她就像是一個在逃命的犯人般,不發一言地跑著。有些人在這段並不寬闊的街道讓出了些空間,敏感地感覺到這女子身上崩潰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