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什麼好玩的了,這個時候的長安城正是到了即將要落雪卻還沒有落雪的季節,天地間都灰蒙蒙的,沒什麼景致,我慵懶地用絲綢和皮毛裹緊自己,隻在一旬裏最熱鬧的時候才上台去跳一次舞。
想來高昌那裏已經開始落雪了,絨毛一樣的雪花已經覆蓋住整個世界,對高昌城的記憶開始模糊起來,這讓我很沮喪。李弦興致卻很高,自從有一次帶我去看馬球,看我高興便經常拉了我去作陪。其實我是喜歡那群人在馬背上的樣子,很快樂,很雀躍。
今天李弦帶我去城西的馬球場,這裏離郊區很近,風吹來已經有凜冽的味道。我對李弦的舉動由點疑惑,因為長安城裏麵開始盛傳冷豔的高昌姬已經有了入幕之賓,海棠把消息帶給我的時候我隻是頭疼。
“哦……”看台上又一陣起哄,剛把馬球打進門洞的男子舉球杆示意,可以清晰地看見他在關注著看台上的女子,大概是在向什麼人致意,也許是個身份高貴的女子——為自己中意的女子進球,然後示好,被認為是一種很風雅的舉動。
“弦,你這個時候在這裏?要不要一起上去?”我認識這個人,以前看過我跳舞,名字自然是不記得了。他看見李弦時很吃驚,然後一陣雀躍地邀請。“那個人也在,給他點顏色看看。”
李弦拒絕了,他對馬球似乎並不鍾愛,連觀看都順著我的意思,並不占據前排的位置。這次卻拉了我在圍欄旁邊占據了很好的位置,可以看見騎士們激烈的對決。
馬匹和人的鼻息氤氳成白色的氣團,一陣陣地消失在空氣中。馬嘶和呐喊此起彼伏中有人進球,四周喧鬧起來,大半的球杆直立起來指向蒼穹。我看到了一張臉,一瞬間,世界寂靜下來,我隻看得見那張臉,我深切思念的,我的愛。
“弦,那個人,那個褐色球服紮紅巾子的男子,他叫什麼?”所有的動作和喧囂都變得遲鈍緩慢,我隻看得見他,看得見那個意氣風發的男子,揮舞著球杆,歡呼的神情認真地雀躍著,和記憶裏麵重疊在一起,這樣熟悉。李弦看起來並不明白,他很久都沒有給答案,我焦慮地瞥他一眼,發現他正在仔細地端詳我,緩緩俯身,告訴我:“那個人,就是海棠的丈夫,李德裕。”
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聽見的答案,隻是一遍遍地重複:“我找到他了,我找到他了。”在這麼長久的跋涉之後,在這麼漫長的等待之後,在這麼深邃的找尋之後,找到我始終尋找的男子。在積累的願望被實現的時候,很多東西都會被忽略掉,比如他的名字,並不是記憶中的李明浩;再比如他的身份,海棠的丈夫。
“李弦,就是他不會錯的。”比賽結束了,人群漸漸地鬆散開來,散落的人流把我們推向不同的方向,我哀求地看著李弦。
“不可能,他是李德裕,當朝宰相的兒子,你看清楚!”很少看見李弦生氣的樣子,但他似乎下定了決心不讓我見那個人,握著我的手向馬車走去,在我反複糾纏下,一下子把我摔向在車廂。“你不是說那個人叫做李明浩?你不是說你和那個人五年前認識麼?李德裕七年前已經隨父回京,從此沒有出過京城,怎麼可能是李明浩。”手很疼,似乎要斷掉,背上撞到車壁的地方有點麻木。我的身體比我的思維更快地采取了行動,迅速地繞過他要到我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