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溝通障礙(1 / 3)

如何跟性格迥異的人溝通

兩種性格的碰撞就如同兩種化學試劑的接觸;無論發生了任何變化,兩者都逃不開。

——卡爾·榮格

如果內向者和外向者是性格的北端和南端——處在單一性格頻譜的兩端——他們怎麼可能融洽相處呢?然而這兩種類型卻常常相互吸引,在友情關係中、在商業關係中,特別是在愛情關係中。在這種配對裏,彼此都會感受到強烈的興奮感,也會相互欣賞,他們會覺得對方讓他們的生命變得完整。一方聆聽,一方傾訴;一方對美好的事物非常敏感,同樣也被明槍暗箭搞得心神不寧,另一方則神經大條,每天都過得快快樂樂;還有,一方負責支付賬單,另一方則會為孩子們安排遊玩的日期。但是,當這種組合中的成員被拉向相反的方向時,問題也就隨之而來了。

格雷格和埃米莉就是這樣一對內向——外向組合的夫妻,他們彼此相愛又經常被對方搞得抓狂。格雷格剛過而立之年,他步態活力十足,長長的黑發時常垂下來遮住眼睛,而且很愛笑。人們都說他是群居動物。埃米莉則是個27歲的成熟女人,格雷格有多外向她就有多沉默。她優雅而溫柔,總是把那頭棕褐色的秀發盤成發髻,而且習慣低垂眼簾凝視他人。

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相得益彰。沒有格雷格,埃米莉除了工作之外,可能就會忘記出門。沒有埃米莉,格雷格這樣一種社交動物就會覺得孤獨難耐。

在他們相遇之前,格雷格大部分的女朋友都是外向的。他說他很享受那樣的關係,但卻從未真正了解過她們,因為她們總是“考慮怎麼跟一群朋友在一起玩”。他談起埃米莉的時候會帶著一種敬畏,仿佛她已經達到了一個更高的層次。他還形容自己的妻子是圍繞在他世界周圍的“錨”。

埃米莉最珍視的便是格雷格熱情洋溢的天性,是他讓她感受到了幸福,體味到了生活的真諦。她對外向者而言一直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而那些外向者在她眼裏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找話題跟你聊天——對他們而言,找話題毫不費力”。

問題是他們在一起有近5年的時間,卻總是為了一件事發生爭執。格雷格是個音樂愛好者,有一大群朋友,他希望在每個周五舉辦聚會——那種休閑的、動漫主題的晚會,盛有意大利麵的碗堆得高高的,一瓶瓶的酒大家傳著喝。他從大四就開始籌辦這樣的周末聚會,這已經成了他每周的亮點和讓他自豪的一種身份象征。

但埃米莉對這種一周一次的聚會又害怕又厭惡。作為一名藝術博物館勤奮的律師,同樣也是一個注重私人空間的人,她最不想做的事就是下班回家之後從事各種娛樂活動。她對於一個完美周末開端的定義是,有電影相伴的寧靜夜晚,而且隻有她和格雷格。

這似乎就是一個不可調和的差異:格雷格每年想要52個喧鬧的晚會,而埃米莉一個都不想要。

格雷格認為埃米莉應該努力作些改變。他指責她不合群,她反駁道:“我很合群。我愛你,我愛我的家庭,我愛我親密的朋友,我隻是不喜歡那些晚會而已。人們不會在那些晚會上拉近彼此之間的關係——他們隻是應酬而已。你是幸運的,因為我把我所有的精力都奉獻給了你,而你卻把你的精力用在了你身邊的每一個人身上。”

但是埃米莉很快就作出了讓步,部分原因是她討厭爭吵,還因為她有些自我懷疑。“可能我是真的有點不合群,”她這麼想,“可能真的是我的問題吧。”每當她跟格雷格因此而爭吵的時候,她的腦海中就浮現出兒時的回憶:她上學的感受要遠比她情緒穩定的妹妹痛苦;她又想到自己對那些社交問題焦慮得無以複加的情景,例如放學後同學叫她出去玩,而她隻想回家待著的時候要怎麼拒絕。埃米莉有很多朋友——其實她很會維係友誼——但她很少參加集體行動。

埃米莉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意見:等她到妹妹家玩的時候,格雷格再來辦他的晚會。但是格雷格卻不想自己辦晚會,他很愛埃米莉,他想跟她在一起,其實認識埃米莉的人也都很喜歡她,都喜歡跟她在一起。可是為什麼埃米莉總是想逃避呢?

而這個問題在格雷格看來,更像是在賭氣。對他來說,孤獨簡直就像是一種氪星石(奪走人能量的東西),讓他變得蒼白無力。他曾經期待一種可以共享冒險經曆的婚姻生活,他曾經想象著跟妻子成為人群的中心。雖然他從來沒有對自己承認這一點,但是對他而言,結婚就意味著可以結束一個人的生活。可是現在,埃米莉卻告訴他,要他一個人去參加社交活動。他覺得仿佛埃米莉背棄他們婚姻中最基本的部分,他覺得錯的一定是他的妻子。

“我真的是哪裏做錯了嗎?”埃米莉存在這樣的疑問並不奇怪,格雷格對她的指責也在情理之中。可能在人類性格類型中,最常見也最具有誤導性的解讀,就是內向者是不合群的,而外向者是合群的。正如我們所看到的那樣,這些想法都是不正確的;內向者和外向者是不同的群體。心理學家所說的“親密需求”不隻出現在內向者中間,同樣也會出現在外向者身上。事實上,正如心理學家戴維·巴斯所說的那樣,那些把親密關係看得很重的人不一定會是“喧鬧、外向、喜歡聚會的外向者”。他們更可能常跟某幾個親近的朋友在一起,喜歡談論一些嚴肅而有意義的問題,而不願意參與那些瘋狂的聚會。這些有親密需求的人更有可能是埃米莉這類人。

相反,外向者並不一定會從他們的社交行為中尋求親密關係。“外向者通常需要他人以座談會的形式來填補他們對於社交影響的需要,就像是一個將軍需要士兵來填補他領導的欲望一般。”心理學家威廉·格拉齊亞諾說,“當外向者在一次聚會上出現的時候,每個人都會知道他們的存在。”

你的外向程度看似會影響到你朋友的數量,卻不能代表你就是好朋友的不二人選。心理學家延斯·阿斯彭多夫和蘇珊·維爾佩斯在132名柏林洪堡大學的學生中進行了一項調查,試圖了解不同的性格特征在這些學生與其同學和家人的關係中,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他們把研究的重點放在所謂的五大性格特征上:內向——外向性、和悅性、經驗開放性、負責性,以及情緒穩定性。(很多人格心理學家認為人類的性格可以歸為這五點。)

阿斯彭多夫和維爾佩斯假設,那些外向的學生會比內向的學生更容易建立起一段新的友誼,結果證實這個假設也是成立的。但是如果內向者真的不合群而外向者合群,那你就應該假設,那些可以與他人建立起最和諧關係的人應該也是外向的。這一點卻完全與實際情況不符。恰恰相反,那些在一段關係中最不容易引發衝突的人,在和悅性上的得分往往很高。和悅的人待人熱情、樂於助人而富有愛心;人格心理學家發現,這類人如果坐在一台電腦前麵看著屏幕上出現的詞語,會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關懷、安慰和幫助”上,而不會把太多時間分配給諸如“綁架、鬥毆和騷擾”這類詞上。內向者和外向者在和悅性上的程度基本是一致的;外向與和悅性之間並沒有必然的聯係。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有的外向者雖然很喜歡社交所帶來的刺激,卻不能跟那些特別親近的人保持良好的關係。

這同樣也解釋了為什麼有的內向者——比如埃米莉,有著經營一段友情的天賦,表明了她是個非常和悅的人——會傾注注意力在家人和親密的朋友身上,但卻不喜歡閑談。所以格雷格給埃米莉貼上“不合群”的標簽,其實犯了一個錯誤。埃米莉經營婚姻的方式隻是一個和悅的內向者出於本能的反應,她把格雷格當成了她社交世界的中心。

還有些其他的原因。埃米莉的工作對她的要求很高,有時,她晚上回到家裏就已經筋疲力盡了。她見到格雷格的時候總是很開心,但有時她寧願坐在他旁邊靜靜地讀會兒書,也不想跟他外出吃晚餐,或者與他進行一次熱烈的交談。隻要有他在身邊相伴就足夠了。對於埃米莉來說,這是很美好的事情,而對格雷格來說,他覺得自己受傷了,因為埃米莉仿佛把精力都用在了同事身上,而不是在他身上。

這是在我所采訪的內向——外向組合的夫妻中,一個共有的令人惋惜的狀態:內向者強烈地渴望下班後的休整時間,並且希望從他們的另一半身上得到理解;而外向者則渴望陪伴,並且對其他人從自己另一半的最佳自我狀態中受益深感不滿。

對外向者而言,他們很難理解內向者有多麼需要在忙碌的一天之後充充電。看到徹夜加班的伴侶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累得說不出話時,我們都會覺得很心疼;可是,我們卻無法去理解社交的過度刺激同樣也會讓人筋疲力盡。

同樣,對內向者而言,他們也很難了解到他們的沉默是多麼傷人。我采訪過一位名叫薩拉的活力十足的高中英語教師,她的丈夫鮑勃是一名內向的法學院院長。他白天的時候忙著為學校籌款,晚上回到家中的時候已幾近崩潰。薩拉向我談起自己的婚姻生活時,為自己的失望和孤獨淚流滿麵。

“他工作的時候,精力是那麼旺盛,”她說道,“每個人都跟我說,他是那麼幽默,我嫁給他是多麼幸運。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真的很憤慨。每天晚上,我們吃完晚餐,他就馬上去打掃廚房。然後,他就會一個人去讀一些文獻,或者玩兒攝影。9點多的時候,他就會走進臥室陪我看一會兒電視。可是即使是這樣,他都不是真正地在陪我。他希望我看電視的時候,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這簡直就是一個成人版本的‘平行遊戲’。”薩拉曾經試圖勸說鮑勃換一份工作。“我覺得如果他能找一份天天坐在電腦前的工作,我們的生活會變得很幸福,但他卻一直堅持在做籌款的項目。”薩拉抱怨道。

在一對男方內向、女方外向的夫妻中,就像鮑勃和薩拉的組合,我們通常會把性格衝突誤認為性別差異,然後會很快走進傳統的思維模式中,認為來自火星的男人需要退回到他的岩洞,而來自金星的女人則喜歡互動。但是,無論導致這種社交需求差異的原因是什麼——無論是性別還是性格——重要的是,解決這個問題是完全可能的。

例如,在《無畏的希望》中,奧巴馬總統傾訴了他同米歇爾共結連理的頭幾年間,他正忙於完成自己的第一本書,並且“常常會龜縮在我們的鐵路公寓後麵的辦公室裏,那些我認為很正常的事情卻讓米歇爾受盡了孤獨的煎熬”。他把他的處事風格歸結為寫作的需要,歸結為他幾乎是作為獨生子被帶大的,之後,他提到了他和米歇爾吸取了過去幾年裏的教訓來滿足彼此的需要,並且把這些讓步都看成是合情合理的。

內向者和外向者對於彼此之間解決分歧的方式也感到互相不理解。我有一個總是穿著考究的客戶,她是一名律師名叫西莉亞。她很想離婚,但又怕自己丈夫知道她有這個想法。她有充足的理由來解釋這個決定,但是她知道丈夫一定會求她留下,她也會因為愧疚而崩潰。總之,西莉亞希望用一種傷害性小的方式對丈夫坦白。

我們決定模擬一下他們的對話,我來扮演她的丈夫。

“我想結束這場婚姻,”西莉亞說道,“我的意思是,現在離婚吧。”

“我已經盡我所能地去維係我們之間的一切了,”我懇求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呢?”

西莉亞想了一下。

“我已經慎重地考慮過了,我覺得離婚才是我們彼此之間最好的選擇。”她用一種低沉的聲音回答道。

“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改變主意呢?”我問道。

“你做什麼都沒有用了。”西莉亞冷漠地複述著我們之前商量好的答案。

我試著去體會她的丈夫會是什麼感受,我有點懵了。她簡直就是在生搬硬套我們的台詞,聲音毫無感情色彩,而且如此冷靜。想想看,她竟然要跟我離婚——我可是她同床共枕了11年的丈夫!她一點兒都不在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