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建宏又開始謀劃,如何能讓妻子再一次展現嬌媚,讓鄭樵蘇網開一麵。
十
薛建宏的調動,果然卡在了鄭總那裏。上麵打招呼,鄭樵蘇也不買賬,理由也很充分,商業公司要重用他。
什麼他媽的重用,這分明是公報私仇嘛。但他卻什麼也不能說,懷裏像是揣了一塊烙鐵,灼得心裏難受,還不能甩出去。情急之下,思索再三,決定還得求妻子,他隻有這一條路了。
薛建宏焦躁且亂了陣腳。在以往說,夫妻間沒什麼,能幫上忙她能不幫嗎?可現在不同了,妻子肯不肯出麵是個未知數,她即便是出麵,這裏麵又增添了一個魯源,鄭樵蘇能買賬嗎?
死馬當活馬醫吧,先做通妻子的工作再說。薛建宏一時想不出如何開口。
魯源的離婚,承受的感情負債一定很大。沈怡然心裏非常清楚,她心中的愧疚難於言表。在外人看來,她是一個迷惑男人的狐狸精,而且是一個不願擔當的狐狸精,把人家男人哄騙得離婚了,自己卻還過著團圓的小日子。她現在倒不怕人們的議論,她怕的是輿論真的毀了魯源。
離下班還有兩個多小時,薛建宏就給沈怡然打電話,說是今晚要做幾道菜,讓她正點回去。說到正點回家,她聽了有些刺耳,整天像是賊似的被人盯著,她感到非常不適,但考慮到現在夫妻間的關係微妙,她沒有說別的。
晚上,她回到家時,薛建宏已經把飯菜擺到了桌上,她沒有說話,洗了手,倆人相對而坐。房間裏很靜,筷子碰到盤碗的聲音都能聽得很清楚。
“集團市場部需要一個策劃主管,想讓我過去。”薛建宏說得輕描淡寫。
沈怡然警覺地掃了他一眼,遲疑了片刻,卻沒有說話。
“鄭總舍不得放我。”薛建宏隻好挑明,說法也是按照商業公司的說辭。
沈怡然嘴角閃過一絲冷笑,瞬間即逝,不了解她的很難察覺。她不想問,他是通過什麼方式爭取到的調動機會。
薛建宏最恨的就是她的沉默。倆人在吵架時,她漠然中的不屑表情,會像一把利刃,把他僅有的一點自尊像削土豆皮似的迅速刮掉。他真想給她一個嘴巴,女人被男人寵得多了,不但脾氣見長,連說話都惜言如金了。如果要真的是這樣,倒也罷了,關鍵是遇到有實力的男人時,這些女人也會燦爛或嬌媚地展示自己。
“我知道你也很為難,鄭總才提我不久,我又提出要調走,不好張嘴。”薛建宏很體恤地說。
“你讓我做什麼。”沈怡然終於開口了,直截了當,卻讓他有些難為情。
薛建宏表情有些尷尬。把妻子作為誘餌,去吊領導的胃口,是個男人就會感到屈辱。他夾了一塊魚放到她碟子裏,自己又夾了一塊放進嘴裏,慢慢地咀嚼著,感覺卻形同嚼蠟。不管嚼的是什麼,滋味又如何,這些都不重要,他是通過這種咀嚼動作,來化解內心的尷尬。
“你再去趟鄭總那裏,好好求求他,他或許會給你麵子的。”薛建宏的樣子十分的誠懇,臉上盡力顯出一副媚笑。
“你自己的事情,你去求鄭總,我去算什麼。”沈怡然說完,轉身進了廚房。她打開水龍頭,把洗潔劑擠在抹布上,準備清洗池子裏的一堆盤子和碗。
“親愛的,洗潔劑很傷皮膚的,我來吧。”薛建宏覥著臉湊過來,賠著小心親昵地說著,把她半推半擁地弄到客廳的沙發上,打開了電視,急忙翻著她喜歡的電視節目。
沈怡然坐在沙發上,漠然地看著電視,表情冷若冰霜。
薛建宏擦著手從廚房出來時,看到她的樣子,心裏的火氣就往腦門上頂。他知道她並沒有被感化,隻好忍氣吞聲地說:“你要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明兒還要去鄭總辦公室呢。”
“我告訴你薛建宏,我不會去的。”沈怡然語氣平靜,像是在說與己無關的事情。
薛建宏心裏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了,他把手裏的毛巾使勁摔在茶幾上,惡狠狠地說:“你他媽的裝什麼純呀,要不是你勾搭上那個魯源,我會被整治嗎。”
她慢慢地抬起頭,眼裏的火噴灑在他身上,她一字一頓地說:“你說什麼?”
他從她的目光裏,感受到了母獸守護小崽的決然。他雙腿一軟跪了下來,伏在她腿上竟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怡然,我就不是男人,你啐我吧。隻要你幫我這一次,今後我做牛做馬心甘情願。你要是能原諒我,我們好好過日子,你要是想走一步,我也絕對不為難你。”他一把鼻涕一把淚,似乎終於活明白了。
沈怡然心裏湧動著一陣淒苦,看著麵前的男人,她不能保持無動於衷。可想到魯源時,心裏一陣劇痛,血似乎從心尖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眼前一片迷茫。
十一
沈怡然幾乎一夜沒睡。
女人是最敏感的情感動物,漂亮女人的情感腺,似乎更要發達。沈怡然的姿色,是她做女人的資本,也是她做女人最大的威脅。現在的社會,男人還有幾個對美色心無旁騖的,尤其是有權有錢的男人,自持手中握有打動女人的資本,在女人麵前便有恃無恐。一些男人甚至都懶得鋪墊,幾句話過後就肆無忌憚地動手動腳。
起初,在薛建宏的提職上,沈怡然的確很上心。一個漂亮女人能為丈夫的提職起作用,這種事情你不去做,又有多少人能理解呢。
女人的美色就像沙特的石油資源,隻要你去開采,就能給你意想不到的驚喜。然而,女人的美色,並不是無盡的資源,她的開采期是短暫的,甚至是轉瞬即逝的。但是,女人的姿色被開采,卻不一定充分體現價值,這是因為事件或地點的原因。就像一個人身處沙漠絕境中,一杯水的價值,要遠遠高於一塊金磚的價值。
鄭樵蘇是不是好色之徒,她不想下結論。但他身處絢麗多姿的生活環境,又集權錢於一身,用權錢做籌碼交換美色,是很自然的事情。
沈怡然作為女人,對男人的貪念很容易體味到。
鄭樵蘇對她有好感,或者說在打她的主意,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起初,沈怡然還在與他周旋,為了老公她既不能直接得罪他,也不想像一隻溫順的羔羊,任由他的軀體蠶食,在關鍵的時候,她總是想辦法委婉地化解。
遲遲不能得手,反而調動起了鄭樵蘇的情緒,更加覺得這個女人有味道。一向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他,決然地將薛建宏提拔為副主任,這是他先禮後兵的一種策略。然而,沈怡然不但沒有感恩戴德,也不再給他機會,她居然和魯源開始來往密切,而且無所顧忌。鄭樵蘇惱羞成怒,可一時也沒有好的發泄辦法。畢竟他與魯源的淵源很深,外界也都知道他們的關係,假如為了一個女人,他們之間鬧出糾紛,傳出去好說不好聽。
鄭樵蘇有些佩服這個女人的慧智,在悄無聲跡中,戳到了他的軟肋。手握金剛鑽,不怕沒有活。他沒有采取任何過激行為,也不再主動聯係沈怡然。他隻是在一些場合,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讓人感受到了他的意圖。提職後的薛建宏開始備受冷落,在單位的日子比先前更難熬了。
薑還是老的辣。
薛建宏無論如何表現,也無法改變這種狀況。一段時間後,他決意離開商業公司。他承認以前的一些想法太單純了,他還幻想著隻要妻子把握好了,就不會有什麼大的事情發生,就會魚和熊掌兼得。但他沒想到,妻子是獨立人,不會完全按照他的意圖行事。
沈怡然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能再優柔寡斷了。
“喂,我想見你一麵。”沈怡然沒有寒暄,更沒有做作。
鄭樵蘇接聽電話時,顯然沒有意外,他也不繞彎子,語氣平緩地說:“我該做的工作都做了,你能做什麼,我不勉強。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我還懂。”
她在電話那頭沉吟了一會,語調有些慵懶地說:“鄭總,說多了挺沒意思的。實話實說,你的朋友太有魅力了,我無法抵抗。”
他知道這話是在挑釁。他故作輕鬆地說:“這個都懂。男人好色,女人也是人嘛。”
“被人吃過,你不嫌。”她的語調裏充滿了不屑和譏諷。
“你聽說過嗎,少婦就像一盤回鍋肉,廚師在炒回鍋肉時,或許嚐了一口,服務員在上菜時也許也會叼一口。但客人依然覺得這盤菜味道不錯。”他意味深長地說。
“有氣量。”她的語氣裏夾雜著蔑視和放浪。
他忽然覺得有些胸悶,憤懣地在心裏罵了一句,但說出的話很有涵養:“謝謝誇獎了。”
忽然,電話兩頭都沉默了,許久還是沈怡然打破了沉寂,她淡淡地說:“你定地方吧。”
十二
魯源一進家門,就習慣性地說了一句:“我回來了。”
房間裏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他忽然想起,她已經離開了,拋棄了這裏的一切,撇下了這個空間不大卻很溫馨的家,他們共同的愛巢。一陣傷感襲來,他默默地環視著熟識的房間,情不自禁地來到臥室門口,迫不及待地望向床頭的那張照片。
那裏,本來掛著他們結婚時的合影照。那張照片他太熟悉了,倆人照合影時的情景還曆曆在目。
魯源的前半生,既不幸又十分幸運。他在上大學二年級的時候,父親因突發心梗,永遠離開了人世,是母親靠微薄的工資供他讀完了大學。他回油田上班後,母親也快到了退休年齡,本該讓母親享享清福了,可母親突發腦溢血,永遠癱在了床上。
丁慧在學校任教,每天也很忙,但她為了照顧好他的老母親,起早貪黑把時間安排得井井有條。她的辛苦不用說,他也清楚。他曾想調回二線工作,以減輕她的壓力。她理解他的心思,也理解他鍾愛的鑽井工作,她鼓勵他繼續留在鑽井隊工作。
結婚前,丁慧跟他提出了一個要求:“咱媽身體不好,需要錢治病和調養,咱們結婚的禮數都可以免。但我也是女人,我也想穿一次婚紗,我們去照相館拍個婚紗照吧。”
魯源動情地將她攬在懷裏,愛撫地說:“一定拍婚紗照,我們現在就去給你買一套最漂亮的婚紗。”
他們安頓好母親,倆人便興致盎然地去了商場。她試穿婚紗時,像一位嬌豔美麗的新娘,在他眼前旋轉著,他看得眼睛都直了,不住地點頭稱讚:“太美了,就選這套了。”
丁慧卻不同意,她戀戀不舍地換掉婚紗,語氣盡量平緩地說:“選一套價格適中的吧。”
魯源不同意,堅持要買剛才試穿的那件。可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井上出了事故,讓他馬上歸隊。心急如焚的魯源,歉意地道別,臨走時叮囑她,一定要買那件試穿的婚紗。丁慧眼含淚水,在商場門口送別魯源。孤單的丁慧再試穿婚紗時,已經少了滿心的歡喜,她選了一套價格低廉的婚紗,悻悻然地抱著回了家。
由於魯源的工作繁忙,倆人的婚紗照一直拖著沒拍成。眼看就要到結婚的日子了,隊長老林都急了,安排好了值班車,等隊上下完套管就送魯源去照相。日子定好了,可那天下套管出了點意外,時間往後拖了許久,等他到照相館時,人家都快下班了。攝影師傅知道他們的情況後,欣然同意為他們加班拍攝。
魯源是從井上直接去的照相館,他穿的是工作服。照相館裏本來是有西服的,可他試了幾套都不合身,他咧嘴歉意地對丁慧說:“你嫁給石油工人,就讓我本色點,穿工作服拍吧。”
丁慧善解人意地含笑應允了。婚紗照拍完了,效果出奇地好,男人一身橘紅色的工裝,灑脫彪悍,新娘身著潔白的婚紗,嬌媚飄逸。照相館的師傅跟他們商量,能不能將他們的婚紗照放進櫥窗展示。她沒有同意,這是倆人的時光記憶,她要仔細地珍藏。
結婚後,他們將那張婚紗照掛在了臥室的床頭,她說每天上床前,都要看到他們那段美好的瞬間。
丁慧離開家時帶走了那張照片。她說這個家她什麼都不要,隻要那張照片。
他們分手前的那些天,丁慧的臉色非常憔悴。他的心都碎了,他一直要跟她解釋,她決然地不允許他解釋。丁慧肯定知道了他的事情,她是氣懵了。以前,她從來都是善解人意的,沒有這樣冷酷過,冷酷得有些不近情理了。
魯源知道,她是在氣頭上,越解釋可能越適得其反,不如讓她先冷靜些日子。他提出自己住井隊,房子和存款都歸妻子。但丁慧似乎並不領情,她堅持要回老家,房子歸魯源。
丁慧走的時候,魯源正在井隊上班。她給魯源留了一封短信:
魯源:
人說,夫妻本是林中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這話我本不信,但我現在卻要做了。各自飛並不一定是背叛,因為每個人都有生存的權力。
我們夫妻十幾年了,紅過臉拌過嘴,但更多的是互敬互愛,其實大多數夫妻都是過著這種生活。我提出離婚,並不是聽了外麵傳的那些傳言,我隻是覺得,我們這樣平靜如水的生活,遲早會有厭倦的時候,與其那樣,不如早點分開,各自尋找新的生活。
我這樣說,你可能說我無理。順從你這麼多年了,這次權當你依從我一回吧。
真誠地祝你走進新的生活。
丁慧
魯源在讀信時,他注意到,在信的落款處,信紙顯然被淚水打濕過。
那張照片被丁慧帶走了。他站在床頭,看著光禿禿的白牆,痛苦地陷入了沉思。慢慢地,牆上似乎又出現了倆人的合影,妻子依偎在他懷裏,幸福地仰著臉,那笑容溫情甜蜜。
十三
沈怡然生了一場大病。
薛建宏卻容光煥發。他如願以償,以副科級的身份調入了新單位。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地,生活似乎又歸於平靜。
沈怡然沒有再找魯源,但她心裏一直惦念著他,她通過各種渠道掃聽魯源的信息。她聽說,魯源放棄了休假,一直在鑽井隊上班。他幾乎斷絕了與人交往,隻是拚命地工作,人瘦得幾乎脫了相。
她心頭湧起了陣陣痛楚,她知道是自己害了他。她想見他,但他又怕見她。她即便見到他,又能對他說什麼呢?
日子一天天過著,沈怡然像是在時間裏煎熬。終於,她決定要為魯源做些什麼,哪怕自己被罵得狗血噴頭,甚至被人唾棄,她也不在乎了。她通過丁慧的一個好友,打聽到了她家的地址,她毫不猶豫地去了C市。
當她敲響丁慧家的門時,她的心情忽然變得平靜了。開門的是一位慈祥的老人,看年齡應該是丁慧的媽媽。
“阿姨,這是丁慧家嗎?”沈怡然柔聲地問。
老人疑惑地看著她,試探著問:“你是?”
“哦,我是丁慧的同事,有事專程來找她。”沈怡然害怕老人推辭,有意說明專程來的。
老人聽了,猶豫了片刻還是客氣地說:“小慧出門了,你要是有急事,我給轉告好嗎?”
“阿姨,我等她回來吧。”沈怡然謙遜地說著,試圖想進屋。
老人擋在門口,絲毫沒有請她進去的意思:“對不起,單位安排小慧出差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回來。”
她明白老人的戒備心理,她也注意到老人的神態很憔悴,老人準是知道了女兒的婚變,自然不願意女兒原單位的人來打擾她的生活。她考慮了片刻,對老人說:“我把電話留給您,您女兒回來後,請她聯係我。我會一直等著她回來的。”
她果然一直在等,每天早上,她準時來到丁慧家的樓下,在樓前的草坪邊悄然地遛著,守候著丁慧的出現。她知道丁慧是在有意躲她,她想用固執來打動丁慧,以便有機會當麵向丁慧說明一切。
一連十幾天,她周而複始地來到丁慧家的樓前,靜靜地等候。這天早上,她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她急忙按了接通鍵,話筒裏傳來輕微的絲絲聲,她焦灼地說:“丁慧嗎?我是沈怡然。”
電話那頭隻是嘶嘶的聲音,似乎是從天籟傳來。
“丁慧,我有十分重要的話,要跟你解釋。”她十分害怕對方掛了電話,懇切地說。
“我是丁慧。”電話那頭傳來有些微弱的聲音。
“我就在你家門口,我們見一麵行嗎?”沈怡然急切地說。
“我在外地呢。你有什麼話,在電話裏說吧。”丁慧的聲音稍大了些。
沈怡然知道丁慧不會見自己了,在電話裏把事情說清楚也好,總比一輩子悶在心裏好受。她想著,有些動情地說:“丁大姐,你誤解魯源了……他現在過得很不好,人瘦得都沒形了。”
電話那頭沉寂了,許久傳來丁慧極力壓抑的抽噎聲。她沙啞著嗓子說:“怡然妹妹,你跟魯源說,我真的沒有埋怨他。我們離婚是因為我的原因,我不想再過那種平淡生活了。”
“丁大姐,你別這麼說,你這麼說我更愧疚了。我跟你說,我跟魯源是清白的,他是為了幫我才和我交往的……”沈怡然真的有些急了,她想極力挽回魯源的婚姻。
丁慧好像恢複了平靜,但聲音還是細若遊絲,她說得有些斷斷續續:“沈怡然,你要是真關心我們,你就多勸勸魯源,讓他忘了過去吧。”過了一會,電話那頭又斷斷續續地說,“以後,要是有合適的,你要替魯源再找一個,他是個工作狂,家裏要有人照顧的。妹妹,這件事算我求你了。”
丁慧什麼時候掛的電話,她都不知道,她舉著電話,木然地站在小區的花壇邊。
十四
薛建宏活得有滋有味,這是他很少體味到的。
他現在很少正點回家,即使是深更半夜回來,他嘴裏也總是哼哼唧唧地唱著小調。但他麵對沈怡然時,臉上的笑意瞬間就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的嚴峻。
她並不在乎他的態度。自從那天晚上,她見了鄭樵蘇之後,她對薛建宏的那份殘存的感情就徹底消失了。嫁給這樣的男人,是她一生最大的敗筆。但她並不後悔這段婚姻,她從這裏了解到了人性的卑劣。
魯源終於答應見她一麵,他要當麵聽丁慧說的話。
他們見麵地方是那家曾經約會過的咖啡館。她來時,魯源已經靜靜地坐在那兒。他麵容憔悴,眼窩深陷,目光也少了以往的深邃,變得黯淡無光。倆人麵對麵坐定,她沒有開口淚水已經盈滿眼眶。
“你還好嗎?”她心疼地說。
他沒有說話,臉色嚴峻,沒有絲毫的表情。
她不敢再問,開始講述去C市,講她與丁慧的通話。整個約會,他一直靜靜地聽著,一語不發。他起身離開時,從錢夾裏抽出兩張百元的票子,輕輕地放在桌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沒有追出去,默默地呆坐在那兒。她端著杯機械地慢慢品咖啡,腦子裏浮現著以往倆人的約會場景。那時,倆人喝咖啡什麼都談,就是不談情感問題,這是魯源同意倆人約會時劃得底線。她當然同意他的想法,她與魯源在一起就是想得到保護,鄭樵蘇再不是東西,也不至於非要與發小爭女人吧。
她一杯咖啡喝完了,嘴裏隻有苦澀,完全沒有了以往的馨香。
生活真的就像一杯咖啡,當你心情好的時候,你會從咖啡淡淡的苦澀裏,品嚐出濃鬱的馨香。她想著與薛建宏的婚姻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畸形了,她還真的想不起來。已經是後半夜,她才神不守舍地離開了咖啡館。
天剛放亮,沈怡然就起床了,做好了早餐,做的是兩份早餐。這些日子,他們每天的早餐都是各管各的,彼此絕對互不相讓。
薛建宏來到廚房,見到準備好的早餐,先是一怔,繼而臉上掠過一絲冷笑。女人就是女人,當男人處於下風時,她會變得趾高氣揚、頤指氣使。但當她甘拜下風時,奴婢的本質就出來了。他滿不在乎地坐到桌前,抓起準備好的筷子,夾了煎雞蛋豪爽地放進嘴裏,開始大口地咀嚼起來。
“我們離婚吧。”沈怡然平靜地說。
他滿口的雞蛋正要往下咽,聽了這話一下子給噎住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主動提出離婚。他用手在胸前用力順著,含混地問了一句:“離婚?”
“對,離婚。”她堅決地說。
“嫁給魯源?”他疑惑地問。
“像我這樣的女人,已經沒有資格嫁給他這樣的男人了。”她說得有些動容。
薛建宏茫然了,他又試探著問:“莫不是嫁給鄭樵蘇?”
她輕蔑地看著他,譏諷著說:“我要是再嫁,也不會嫁給你們這類人渣的。”
薛建宏好像才醒過盹來,她是在給他添堵。他才調動了工作,此時要是離婚,勢必會給一些人把柄,仕途也會造成影響。他凶狠地盯著她說:“算你狠。你想離婚,我不同意。”
她迎著他的目光,犀利地說:“不同意,好啊,那就法庭上見。”
“怡然,你別耍小孩脾氣,以前的事情咱誰也不提了,翻篇好嗎?”他的口氣近乎哀求了。
“好離好散吧。”她絕情地說。
薛建宏恨得牙根發癢,但他一時完全沒了主意。
十五
魯源趕到醫院時,丁慧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那時,魯源正在井上發火,有一道工序沒有按規程操作,他就大發雷霆,揪著這件事情沒完沒了。人們都知道他情緒不好,也不願意招惹他,被他罵也不解釋。
一個鑽工跑上鑽台,說是有電話。他沒頭沒臉地又罵:“沒看我忙著嗎。”
“嫂子讓人打來的。”
他稍怔了一下,便兔子一般躥下了鑽台。電話是丁慧的一位閨蜜打來的,她什麼也沒說,隻告訴他馬上趕赴C市,等上了車再跟他細說。
從妻子閨蜜的嘴裏,他才知道,妻子在半年前查出了淋巴癌,大夫叫家屬去,她意識到情況不好,她告訴大夫是單身,有什麼事情跟她直接說。大夫清楚,她在看病期間,一直是自己來的,沒辦法隻好說了,她被確診為淋巴癌,一般存活期半年左右。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聽到了他的一些緋聞。魯源的為人,她太了解了,他絕對不是見異思遷的男人,更不是一個感情輕易出軌的男人。也正是因為這些,她才更不放心魯源。
以前,夫妻倆恩愛後,也聊一些閑情軼事。一次,丁慧很認真地說:“我一定要活過你,你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我不放心。我要照顧你一輩子。”
他疼愛地用手刮一下她的鼻子,也認真地說:“我們都會活到一百歲。”
她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麼早離開這個世界,離開她心愛的人。糾結了許久,想出了一個傻傻的主意,她要離婚。離婚可能會讓他難受,但總比生死離別要好,讓他有一段沒有她的日子,也算是她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如果老天保佑,或許他能再找到一位愛人,能夠像她一樣愛他。可是,她想錯了,從沈怡然那裏,她知道他不能從失去她的痛苦中掙脫,她絕望了。在彌留之際,她讓閨蜜通知魯源,她要見他最後一麵。
她握著他的手,斷斷續續地說:“你怎麼這麼傻呀。”
魯源看著病床上的妻子,伏在她身上,已經泣不成聲了。
三天後,魯源帶著妻子回家了。
“慧,我們到家了。”魯源對著床頭上的照片說。他坐在床上,仰頭看著微笑的妻子,絮絮叨叨和她聊天。他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不知怎的,他總覺得對她有說不完的話,他要跟妻子好好嘮嘮嗑。
十六
丁慧墓碑前,擺放了一大束鮮花。
沈怡然表情肅然,她將鮮花依次擺好。她是在丁慧周年來的。她一直惦念著丁慧,沒有來是怕玷汙聖潔。現在好了,她離開了薛建宏,可以孑然一身地來看望大姐了。
墓碑上的照片,她笑得那麼甜,讓世界顯得無比燦爛。
許久,沈怡然才默默地離開陵園,在繁華的城區街邊,她站在深綠色的郵箱前,鄭重地將一段錄音資料投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