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酒局結束後,薛建宏的提職並沒有任何音訊。他有些坐不住了,整天央求沈怡然去問問鄭總,可她卻像變了個人似的,任他使出各種手段,就是不再出麵。
其實,鄭樵蘇也有些坐不住了,他預感到事情可能跑偏了。果然,半個月過去了,沈怡然一個電話都沒有,他手中的籌碼似乎失效了。然而,更糟糕的事情也來了,他無意中在咖啡館裏居然遇到了魯源,而且對麵還坐著沈怡然。他不知道他們倆人看沒看到他,反正他隻裝作沒看見,拂袖而去。
你他丫的不仁,就別怪我不義。鄭樵蘇內心的火氣隻有用在薛建宏的身上了,還想升副主任,機關能讓你坐住就算客氣的了。他剛做出決定,忽地又改變了主意。如果整治薛建宏,就等於徹底放棄了她,同時也得罪了魯源。不是血氣方剛的年齡了,三敗俱傷的事情不能做呀。
鄭樵蘇有種生吞亂麻、如梗在喉的感覺。自那次酒局後,魯源再沒主動找過他,這與以往迥然不同。他不怕也不是舍不得得罪魯源,圍著他轉的人多了。但不知怎的,他內心有種莫名的失落。
一些人還在活動副主任的位置,鄭樵蘇心裏很煩。
在幾乎沒有征兆的情況下,商業公司忽然任命薛建宏擔任策劃部副主任。這個位置不是什麼關鍵崗位,某種意義上講,這是一個沒有什麼實權的部門。鄭樵蘇做出這個決定,帶有欲擒故縱的意味。本來,這件事不該引起什麼反應。起初,這件事情也沒有太多的反應,可不知為什麼,慢慢的各種議論多了起來。
國人對一些事情喜歡演繹,更喜歡以此類推。薛建宏本來沒有資格成為被演繹的主角,之所以被卷入這個旋渦,原因是他妻子介入了此事。一個漂亮性感的女人,為老公的提升做工作,說法本身就很曖昧。
薛建宏一直是處在懵懂狀態的,後來聽到了一些說法,也是斷斷續續遮遮掩掩的。這時,他發現在人們的眼神中,總是夾雜著意味深長,欲言又止的朦朧。
三十五六的人了,剛剛是一個部門的副職,本來就沒什麼可以炫耀的。
提職後的薛建宏,位置發生了變化,還沒有大展身手的時候,忽然發覺工作氛圍有了很大變化。當麵恭恭敬敬的人多了,可感覺背後指指點點的聲音也多了。現實與想象相差甚遠,他越發覺得在單位更不得誌了,更讓他感到可怕的是,他在家裏麵對妻子的感受十分異樣。
薛建宏是學石油地質的,他畢業後沒分到一線工作。
當時,正好機關辦公室缺人,他就被借調在辦公室工作,雖然隻是幹些雜活,但畢竟在領導身邊工作。可是好景不長,辦公室又分來了一位大學生,把他的位置給頂了。他被安排到了一家不太景氣的三產企業,這些年獎金他都不敢想,工資能拿全就不錯了。但是,什麼事情也不是絕對的,工作不順利的他,卻娶了讓人豔羨的沈怡然,他到商業公司工作,還是她幫了忙。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朋友調侃他,情場上與美女周旋和過招是一種情調,可要娶到家裏,那就不是情調的問題了。如果你沒有實力,那就等於你把魚兒交給貓代管,被貓叨上幾口,那是遲早的事。
薛建宏自然不願聽這種話,但男人的直覺告訴他,風險隨時隨地纏繞著他。每當有色迷迷的眼神落在沈怡然的身上,他就覺得那眼神像是無數小手似的,在她身上摩挲,讓他感覺周身的不舒服。
如果隻是眼神摩挲,薛建宏也就認了,但現實的確很殘酷,那種無形的壓力,讓他喘不過氣來。想象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薛建宏拚搏多年,終於還是沒有掙得足夠的經濟實力,更談不上有圈養美女老婆的條件了。如果隻是這樣倒也罷了,不甘寂寞的他,還得仰仗妻子的資源,以換取他的需求了。
作為男人,做到了這種地步,可以說是一種悲哀。他在背著沈怡然的時候,很誇張地扇了自己嘴巴,湊到妻子麵前時,卻又換做一副傲岸的形象。
有了副主任的頭銜,在單位應該有施展的舞台了,可現實並不像想象中的那樣。鄭樵蘇提了他,但明顯並不待見他,這從鄭樵蘇的態度和隻言片語裏,就能明顯地帶出來。單位裏的人多聰明,一把手不待見的人,跟他湊合啥呢,他這個副主任還沒來得及發揮啥作用,就已經被邊緣化了。受到壓抑的他,開始在家裏找平衡了。薛建宏在家裏動不動就發脾氣,沈怡然不搭理他,要不就是冷言冷語的給他幾句,有時幹脆一聲不響地拂袖而去。她那嗤之以鼻的態度,著實讓他有些抓狂。
女人拂袖而去,這意味著什麼,她是有了新的落腳點呀。
殺人不過頭點地。薛建宏心裏憋屈得難受,鄭樵蘇雖然給了他一個副主任,但他的付出怎麼衡量呢?猛然,他覺得應該做些什麼,何不把倆人捉奸在床,如果有了真憑實據,不怕他再牛逼,甚至可以迫使他妥協,借以換取更多的利益。想到這裏,他簡直有些興奮。便開始追蹤妻子的行蹤,可結果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也明白了鄭樵蘇為何如此待他了。
他意外地發現,妻子幾乎沒有與姓鄭的接觸,她與魯源倒是時常出入咖啡店或酒店。
發現了這些,他不僅是抓狂了。這個家夥比自己強嗎,無論從哪個角度講,也不會出現這種狀況呀。薛建宏恨不得衝過去,揪住倆人便是一頓胖揍,可他還是忍住了,倒不是他懼怕身體健碩的魯源,而是此時他還沒有資格與妻子翻臉,起碼時機還不到。
淡定,淡定。一定要在不動聲色中,完成自己的事情。薛建宏想起一句話,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
一幅價值不菲的名畫,不是一般人有資格收藏的,經濟實力和品位是前提,假如你不信這個邪,你承擔的壓力,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薛建宏認了,人怎麼活著不是一輩子呢,想舒坦就要學會忍耐。
準備好打持久戰的薛建宏,忽然有了轉機,這是他也沒有想到的,他決定做一次博弈。
六
魯源從沒想到自己會離婚,更沒想到丁慧會提出離婚。
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城裏的人想逃出來。因為錢先生在《圍城》中引用了,人們便將這句話當做了婚姻的規律,抑或理解為婚姻的宿命,當然也不排除是一些人自嘲的心態。本來嘛,在現實生活中,離婚的確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沒有多少人豔羨,更沒有多少人驚異。
魯源也冥思苦想過,丁慧之所以提出離婚,肯定是知道了他和沈怡然的一些事。他想給她解釋,但她什麼也不想聽。但十幾年的夫妻了,丁慧提出離婚,是不是夾雜了別的因素?
魯源在鑽井隊工作。鑽井隊常年駐紮在荒郊野外,這就注定夫妻聚少離多。在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什麼不便,人嘛,總是有得有失,有一個喜愛的工作,少回些家不算什麼,何況丁慧是位善解人意的女人,從來沒有埋怨過他不能照顧家。世事無常,這年頭誘惑太多了,難道她不會被誘惑嗎?
離了婚的他,總有些摸不著北的感覺,或者說不甘心。不甘心,他就總想探究原因,這是一種本能,更是鑽井工程師的嚴謹和秉性。
鑽井隊的工程師,必須具備超強的分析和判斷能力,更重要的是執著和果敢。魯源是鑽井出了名的技術能人,因為他的緣故,鑽井公司的許多疑難井都交給了他們隊鑽探。他能憑著各種信息以及實踐經驗,準確地分析判斷出四五千米深的井下鑽頭的使用狀況,甚至可以準確判斷出鑽頭的某一個牙輪是什麼狀態,以至於有人懷疑他是否具有特異功能。
然而,在鑽井業務上具備超凡能力的人,在夫妻間的感情上忽然有些迷失了。一向溫柔賢惠的妻子,性情突變,讓他的思緒開始紊亂。一時找不到答案,他便把希望寄托到時間上,或許隨著時間的延續,丁慧能回心轉意。
魯源開始等待,等待卻是一種煎熬。
“當病菌侵蝕了愛情的機體時,婚姻還能存在嗎?神聖的愛情不存在了,婚姻還有多大意義呢?”丁慧說這話時,臉色十分陰鬱。她要離開這座石油城了,魯源非要再見她一麵,她同意了。她說這話,無疑是想打消他複婚的幻想。
魯源坐在桌對麵,樣子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辯解幾句,使勁咽了一口唾沫,很艱難地忍住了。他想敘敘舊,借以打動她,張了幾次嘴,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和丁慧的婚姻是有感情基礎的。兩年多的大學戀情,丁慧深深地愛上了這個言語不多的男人,毅然放棄了大城市的優越生活,跟隨他來到油田。起初,倆人的生活也算美滿,丁慧在學校教美術,魯源則在鑽井隊工作。他雖然常年在野外作業,但基本上每月也能回來一次,這樣一來,倆人便多了小別勝新婚的機會,激情也要比天天同榻的夫妻猛烈得多。
“哎,張愛玲的《色戒》看過吧?”夫妻倆人一番雲雨過後,魯源滿足地仰臥在床上,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
丁慧枕著他的胳膊,手在他健碩的胸上撫著,不經意地說:“還是我推薦給你的呢。”
“書裏引用的那句諺語,真的挺精到的。”他看似嚴肅地說。
“哪句呀?”她仰著臉嬌嗔地問。
“到男人心裏的路通過胃,到女人心裏的路通過什麼來著?”他故意沒有說出來那兩個字。
丁慧忽然明白了,明白了的她,麵若桃花,卻故作嗔怒。結果是揪住他的耳朵,讓他告饒,之後倆人又是一番折騰。
幸福時光被打破,是因為魯源的母親忽發腦溢血,一番搶救後還是癱在了床上。侍奉一位癱在床上的老人,還要上班,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為了解決他的後顧之憂,丁慧沒有別的辦法,隻有承擔了家裏的所有事情。一晃,她照顧了老人長達八年,抗日戰爭都勝利了,她的容顏也隨著“戰爭”迅速消耗。也許,就是因為有了這段經曆,他心裏總是覺得愧對丁慧。
“男人背負了情感債務,愛情就會被扭曲。”這是魯源離婚後,沈怡然對他說過的話。
魯源不願聽這話。他惱怒地差點將茶杯摔在地上,什麼他媽的扭曲,大家不都是這樣過日子嗎?他使勁咽了一口唾沫,喉結隨著“咕嚕”了一下。這聲音她應該能夠聽到的。
離了婚的魯源,有些遷怒於沈怡然。女人有了姿色,又具備了年齡的優勢,是不是覺得天下無敵了?不自量力。魯源腦子裏閃過這個詞,心裏並沒有輕鬆。沈怡然在電話裏再約他時,他條件反射般地一口回絕了。然而,在電話那頭一陣沉寂之後,他又改變了主意。
魯源似乎已經身不由己了。他到了那家常去的咖啡屋時,覺得氛圍極為壓抑。他很少說話,隻是悶著頭攪動杯裏的咖啡,讓褐色的汁液圍著調羹旋成絲絲縷縷的波浪。這很像魯源的思緒,實在耐不住了,他譏諷地說:“你跟薛建宏有愛情嗎?你們夫妻充其量是互助組罷了。”
沈怡然臉色蒼白,身子像打擺子似的顫栗著。魯源看到她淒楚的模樣,心裏不禁生出自責。
七
魯源婚都離了,可心裏的結卻怎麼也解不開。
鄭樵蘇有過多少女人,可能隻有他自己清楚。從他的隻言片語中,魯源知道這家夥就是一隻守著魚庫的貓,時不時地順嘴叼一口是本性。也奇怪了,他的緋聞從來沒有斷過,可婚姻家庭卻很穩固,起碼從形式上還是紅旗不倒。魯源也試圖寬慰自己,老話早就說了,鞋合適不合適,隻有腳知道。隻看到事物表象的光鮮,說明你的眼光很淺顯。
心情焦躁的魯源,人瘦了一圈,沒黑沒白地盯在井上,到了輪休也不想回家。鑽井隊長老林有些擔心,既擔心他的身體,又擔心他的精力不支,怕在井上出什麼事情。思來想去,他強逼著魯源回基地,並專門安排了牛子陪他,說是要他回公司整理完井資料。魯源心裏清楚老林的用意,他也不想再堅持,像他現在的樣子,在井上工作很容易出事故的。
油城初具都市氛圍,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油城的變化不是一夜春風桃花開式的,也沒有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意境,它的變化像是沙灘上一串長長的腳印,曲緩而又悠長。油城的樓宇數量自然不能與大都市相比,但也不像戈壁灘上的胡楊林那麼稀有。生活小區矗立起的住宅樓,模樣也不新潮,像個火柴盒似的,很難讓人有驚喜感。油城的路寬了,可行駛的車輛卻經常擁堵,高峰時行進速度比不過自行車。路兩邊高矮錯落的綠化帶,替代了鹽堿灘上的“土著”居民蘆葦和堿蓬草,繁華的地段,一排排挺拔的梧桐樹,彰顯出了都市的模樣。魯源每次休假回家時,總是不自覺地盯著車窗外,心中的感歎油然而生。
值班車停在了小區門口,牛子要跟魯源下車,被他攔住了。起初牛子不從,堅持要陪他回家喝幾盅,但看到魯源瘋牛般的神情時,他又乖乖地上了值班車。
魯源木然地走著,他在三樓停住腳步,掏出鑰匙摸索著插進防盜門的鑰匙孔。以前,他沒有離婚時,也從來不按門鈴,總是自己用鑰匙開門。有一次,牛子跟他回家,見他用鑰匙開門,就一臉壞笑著問為啥不按門鈴。
“自己長手了,為啥不自己開。”魯源有些不解地說。
牛子把臉湊到他跟前,譏諷地說:“哥,不裝能死人不?是不是對嫂子也不放心,想逮個現行呀?”
“去你大爺的。”明白了怎麼回事的魯源罵了一句,緊接著一個大脖溜拍得牛子直“哼哼”。
“不帶急眼的。”牛子吸著冷氣,誇張地叫喊著。後來,牛子再跟老鑽們喝酒時,就經常拿魯源回家的事編排,說他休假回家時,不巧撞上老婆在與情人媾和。說他很大度,很紳士地躬身退出,並很客氣地請倆人繼續。但是,他挨了一個大脖溜的事情,卻從來沒有提起過。
老鑽們清楚是牛子在開玩笑,鑽井隊裏的人都知道,他們是恩愛夫妻。魯源聽了也不急,隻是“嘿嘿”的一笑。老鑽們講這種笑話,其實是一種自嘲。女人也是人,有七情六欲也是本能。在石油係統,女人作為老鑽的老婆,獨守空房就成了基本要素。一些寂寞難耐的女人,偶有一枝紅杏出牆來,也就並不鮮見了。
屋裏麵是漆黑一片。魯源伸手打開燈,換了拖鞋,木然地環視著房間,感覺熟悉中增添了一絲陌生。他慵懶地靠在沙發上,房間裏的空氣似乎充滿了清冷。他點燃一支煙,默默地吸著,煙霧繚繞思緒紛飛,往事像一群翩翩起舞的蜜蜂,來來回回地在眼前鮮活地閃來晃去。
他的目光慢慢地移向電視旁的音響,悠揚淒美的小提琴協奏曲《梁祝》仿佛又在房間裏回蕩。
八
丁慧的專業是學油畫的,可她卻十分喜歡音樂。
她在學校教美術,也會抽時間自己搞些創作,但她的作品從來不在家展示。相反,家裏的音響卻總是響著,而且音量調得恰到好處,讓房間的每個角落都能跳躍著音符。
她喜歡的曲子,是隨著她的心境變化的。剛結婚時,家裏總是飄蕩著《梁祝》,俞麗拿的小提琴聲悠揚淒婉,讓她如醉如癡。魯源不懂音樂,但跳動的音符同樣感染了他。他明白她的心境,聽音樂是一種愛好,更是一種寄托。別人家的妻子整天被丈夫愛撫著,她卻沒有這個福分。丈夫是一位鑽井人,休假像女人的生理周期,有規律頻率卻很低。但聚少離多,並沒有影響倆人的感情,相反讓倆人的纏綿也會因分離而更投入更激烈,還有一種時不可待的感覺。後來,魯源的母親癱在了床上。侍奉老太太又得上班,她忙得有些暈頭轉向,辛苦自不必說了,家裏的經濟壓力也開始加大了。丁慧在三十幾歲時,鮮亮的容貌就變得黯淡了,魯源自然明白這些變化的因素,他想分擔她的壓力,可工作性質又局限了他。母親走了以後,他的心境許久也調整不過來,他感到既愧對母親,又愧對妻子。他和丁慧商量盡快要個孩子,既是對母親的慰藉,也是他想有一個愛的結晶。可不知怎的,丁慧的肚子始終沒有反應,更讓他焦慮的是,他們在一起時,很難尋找到當初的感覺了。不知什麼時候,他發現丁慧愛上了卡朋特的《昨日重現》,溫婉低沉的樂曲在房間裏繚繞。
魯源主動提出倆人去醫院一趟,可她卻猶豫了。他母親身體好的時候,曾勸他們趕緊給她生個孫子,可他們覺得這事還不著急。後來,母親癱在床上,他們覺得再要孩子就是負擔了,所以要孩子的事情也就一直拖著了。他有時也會感歎,什麼事情都不能太計劃了,順其自然是最好的方式。
三十六七的女人了,對要孩子的欲望可能已經到了極致。魯源想明白了,也就不能再提要孩子的事了。
日子似乎過得很平靜。那次,魯源回家,房門剛一打開,優美的旋律撲麵而來。
再唱不出那樣的歌曲
聽到都會紅著臉躲避
雖然會經常忘了我依然愛著你
因為愛情不會輕易悲傷
丁慧跪在客廳的地板上,略顯消瘦的臀部翹得很高,身子隨著《因為愛情》的節奏,前後運動著,肥大的睡衣垂到了地板上,隨著她的動作一下一下地忽閃著。
門廳的燈光,把魯源寬闊的身子化成剪影投在地板上,丁慧忽然停止了動作。
“我回來了。”魯源說。
丁慧身子一怔,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回過頭茫然地看著他。沒有裝扮的她,臉色有些憔悴,眼角的魚尾紋清晰可見。她嗔怪地說:“逮賊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魯源“嘿嘿”地笑著,說:“你們繼續、繼續。”
丁慧經常與老鑽打交道,當然聽得懂這話裏的意思。她把手裏的抹布砸了過來,笑著說:“不損人,你能死呀。”
魯源伸手接住抹布,調侃著說:“想偷懶,你就直說。”他說著,換了拖鞋進衛生間,在洗手盆裏開始洗抹布。
“還沒吃晚飯吧?我去給你下麵條。”丁慧理了一下額前的頭發,起身要去廚房。
“我還有事,不在家吃了。”
“一個月沒回家了,還在外麵吃。”
魯源麵帶歉意,遲疑著說:“要不,要不我推了?”
“行了,看你不情願的,你不在家吃,我還省事了。”丁慧並沒有真攔他。
“我先洗個澡。”
魯源從浴室出來時,臉上的疲憊一掃而盡,棱角分明的臉上透著剛毅,質地柔軟的T恤,讓他健碩的胸肌顯得更加豐滿矯健。臨出門時,他疼愛地將丁慧攬入懷中。忽地,她內心生出一絲難舍,倆人已有許久沒在一起了,身體的需求讓她心裏不禁一陣蕩漾。
她從魯源的懷裏掙出來,有些妒意地說:“跟誰約會呀?”
魯源的大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拍了拍,疼愛地說:“鄭樵蘇有事找我。”
不知怎的,她聽了這個名字,心裏忽悠了一下,莫名地有種不悅感。
九
鄭樵蘇知道魯源離婚後,氣得七竅生煙。
“你他媽的跟姓沈的女人好,我沒說什麼吧,可你……”鄭樵蘇指著魯源的鼻子數落,罵他沒成色,居然把丁慧給甩了。以他的邏輯,男人被一個狐狸精迷倒,粘粘腥味也就罷了,可要從裏到外被俘獲,且聽之任之,影響了家庭就不是一個人或兩個人的事情了。
魯源瞥了他一眼,表情呆板卻又流露出不屑。
鄭樵蘇有些恨鐵不成鋼,試圖還要做最後努力:“生活是什麼?生活就是一門控製藝術。控製知道嗎?對待女人,分寸把握好了,就是控製藝術。”
魯源被罵得心裏起急,他梗梗脖子,想疾言厲色反擊,心裏卻有些發虛,肚子裏一堆理由,攪在一起說不出來。他的話哽在喉結,咕咕嚕嚕上下滾動,脖子一抽一抽的,聲音就被碾碎了,又一伸脖子生生地給咽了回去。
人行道上人頭攢動,但人們沒誰會注意街邊的這兩個男人。
沒有說話的魯源,不甘心像根電線杆子似的尷尬地戳在路邊,他掏出煙抽出一支點燃,狠勁地吸,用力地吐。煙霧在倆人之間形成了一團霧靄。
鄭樵蘇的鬱悶並未消除,見他抽煙也不讓自己,心裏的火氣又大了。他不用看就知道,魯源抽的是十元錢一包的雲煙,要是在平時,他是不屑抽這種煙的,即便魯源主動送上,他也會擺擺手,然後自己灑脫地掏出一個精美的煙盒,那裏麵放著的是蘇煙。
“說你幾句,你還來勁了。”鄭樵蘇說著,右手做了一個手勢,抽煙的人都清楚,這是在向對方要煙。
魯源自然明白手勢的意思,但卻裝作不明白,並不把煙遞過去,繼續獨自吸著煙,讓吐出的煙化解煩躁的情緒。在平時,他很煩鄭樵蘇那不可一世的樣子,可鄭樵蘇為他離婚而罵街,心裏倒覺得這人還有些人樣。
“來一支。”
“領導哪能抽這種煙,掉價。”
“媽的,我的煙不是抽完了嗎。”鄭樵蘇情緒焦躁,又罵了一句。
魯源“嘿嘿”地笑了:“你丫的當個小破官,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幾了?女人不都是你想象的那樣。想抽煙嗎?以後要有個人樣子。”
鄭樵蘇磨盤似的圓臉霎時如豬肝,漸漸地又泛起白色,變成了豬尿泡一般,讓人有想捅破的衝動。要是在商業公司,有哪個人敢跟他頂嘴,除非活膩歪了。魯源不在乎他的感受,這是一個不喜歡按套路出牌,還有些偏執的男人。
魯源明白,鄭樵蘇的火氣不僅僅是他離婚了,如果鄭樵蘇宣泄過了,就此罷休,不再惦記沈怡然,那也算他不枉離婚一場。
他遞過一支煙,又幫鄭樵蘇點燃。
其實,一段時間以來,魯源心裏也十分矛盾。他和沈怡然的事情弄得滿城風雨,丁慧毅然地離他而去,他連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了。
他和妻子是協議離婚。在外人看來,魯源的離婚帶有陳世美的影子,許多人唾棄的同時,對事情的始作俑者,又有了更深一層的怨恨。當然,人們的這種怨恨都停留在嘴上,有些人隻是把這種事情作為閑暇時解悶的調料。
這個時候的沈怡然壓力最大。
她與魯源的關係到底咋樣,人們並不清楚,但魯源的離婚卻是事實。身處漩渦裏的她,無法解釋,她也不想跟那些人解釋,但魯源不再與她有任何接觸,這讓她十分不安。
她去了一趟魯源的鑽井隊,她想跟他談談,結果卻沒見到魯源。
這期間,薛建宏似乎變了一個人,對她格外殷勤,讓她極不舒服,更覺得有些蹊蹺。
薛建宏已經明白妻子的用意了,她一向看不慣鄭樵蘇那類男人,可環境又讓她不得不接受那類男人的騷擾。她與魯源相好,或許是有意報複鄭樵蘇。你他媽的解氣了,我怎麼辦呢?薛建宏心裏罵著,可臉上又不能帶出任何不悅,更不敢跟妻子翻臉。
他在極力尋找機會。終於,一次擺脫困境的機會來了,他決心要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
集團公司市場部需要一名策劃主管,他認為這個位置非常適合自己,便暗中花了大量的精力,上麵權衡後也覺得還可以,答應要他調過去。他興奮了好一陣,擺脫現在的狀況,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更是一次轉機。但是,待準備調動時,他忽然意識到,調走絕非易事,那得需要鄭總點頭。
頓時,薛建宏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在這種狀態下,要辦成此事,簡直就是登天了。他更怨恨沈怡然了,這個女人為了一時的痛快,撇開為他辦完事的鄭總,整天與魯源混在一起,這不是明擺著給鄭總難堪嘛。
小不忍則亂大謀,他慶幸近來沒有給妻子臉色。
他承認自己是小人,所謂的小人是什麼,無非是做出來的一些事情讓人看不起。那又怎麼樣呢,現在這個社會好人也要被逼成壞人。沈怡然瞧不起他這點,也諷刺過他,他表麵上不服,但心裏也知道自己做事情的確小肚雞腸。這能怨誰呢,妻子陪著別人喝酒調情,即便沒做出什麼事情來,保不齊以後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