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涵心裏熱乎乎的。患難見真情啊,尕楊這個人平時雖然油嘴滑舌的,有點膽小怕事,但是心腸絕對是善良的,人是個好人。他今天能說出這樣的豪言壯語,非常出乎意料,讓自己特別感動,不管今後能不能兌現諾言,都會感謝他的。反正現在情況這麼危急,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出去,還有沒有明天,想到這裏,小涵把心一橫,借著酒勁索性一股腦把困擾自己很久的一個秘密全部倒了出來。
七
小涵講述的故事像電影、小說裏的情節,超出了尕楊的想象,感覺如晴天霹靂,驚得目瞪口呆。
時間還要從小涵去年大學畢業簽約來格爾木市這家工礦企業說起。剛來這家國企單位,小涵心情有點激動,廠房辦公樓都很現代,給人的感覺很氣派。第一堂課入廠教育就是王書記講話,他一臉嚴肅,語調深沉,不苟言笑,給小涵留下了生硬古板、不近人情,讓人怕怕的印象。
正式上班時間不長,就又再次邂逅了王書記。有一天,小涵正在車間掃地,王書記一個人悄無聲息地溜達過來了,見旁邊沒其他人就上前搭訕:“小涵啊,最近挺好啊?”小涵見領導主動和自己打招呼,馬上起身相迎麵帶喜悅地回答道:“謝謝書記,我最近挺好的!”“您坐一會兒吧。”小涵邊說邊禮貌地讓座。
“小涵啊,你到我們單位來了之後工作很努力,單位上下對你的評價很好啊。咱們單位機關黨政辦現在缺人,我已經在會上提你了,你得有個思想準備啊!”王書記滿臉堆笑著拋出了一顆糖衣炮彈。
“謝謝書記。我們剛來的年輕人,工作做得還很不夠,能得到領導會議上的提名我真得感謝您了!以後工作我會加倍努力的!”小涵感覺幸福來得太突然了,腦袋有點發暈。
“那好,你先工作吧,我到別的地方看一下!”說著,領導背著手離開了。“書記慢走……”
大約過了一兩個月,就在小涵幾乎忘記這件事情的時候,一天下午下班前,王書記給她打來電話:“小涵,快,幫我陪客人去,我來了幾個戰友,好幾年沒見了,今天特意來看我的。”說這話時的語氣帶著命令的口吻,小涵根本沒有時間思考,更不好意思回絕,便答應下來。
吃飯的地方是格爾木最好的希爾頓逸林酒店。小涵聽說過,但從沒有進去過。身入其間,亭台樓榭,金碧輝煌,沒有想到格爾木還有這樣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地方。
席間,王書記主動地給在座的客人介紹:“來來來,我介紹一下啊!”說著話一把就把小涵拉到自己的身邊坐下,“這是我們單位最優秀的,最能幹的90後,工作能力強,有上進心,今天我特別邀請她來和大家認識認識,都是好哥們,這就是我的好老妹兒!”王書記這幾句話,把小涵抬得很高,讓她馬上有一種備受重視,十分親近的感覺。
席間,王書記的戰友特別給麵子,頻頻和小涵推杯換盞,恭維的話能說上一火車。旁邊王書記也沒有閑著,時不時地“照顧”一下她,趕上勸酒厲害的,王書記馬上英雄救美:“來,我替她喝了,咋樣?女同誌嗎,喝多了傷身體。”小涵心裏美滋滋的。
喝完酒,王書記派司機將小涵送回家,臨走時特別囑咐司機:“把小涵送到單元門口,看著她上樓,安全地送到家啊!”
“書記,你也早點回家吧,喝了不少酒了,早點休息!”小涵滿臉喜悅坐上領導的車不住地回頭望著站在酒店門口的王書記……
又過了若幹天,王書記背著手再次來到小涵所在的基層單位視察,專門把小涵叫到旁邊問道:“那天沒什麼事兒吧?你走以後我挺擔心的,你看你和我那些戰友喝了那麼多酒,真怕你身體受不了啊!”
“我沒事兒,那天真有點多了,緩了好幾天呢!”小涵紅著臉,有點緊張地回答。
“我這些戰友太不講究了,一個比一個能勸酒,喝起來就沒完,那天還好你幫我陪他們吃飯了,要是我自己到場就完了,非整多了不可!”
“其實你們那些戰友人都挺好的,看出來了,你在他們中間挺有威信的。”
“咳……現在的事兒就是這樣,我要是複員以後當個小工人,他們對我就不是這樣了。人啊,都勢利眼,我要不當這個書記,誰也不會搭理我的!”
一陣寒暄後,王書記背著手離開了。此時,小涵的心已經開始對王書記有了一點“敬佩”,感覺領導挺實在,不拿自己當外人,有啥說啥,心裏暗自有點好感……
又是一個周末,晚上下班前,王書記笑嘻嘻地打來電話說:“晚上你沒什麼事情吧?我想約幾個老鄉出去聚一聚,你陪我去吧,今天是周末,反正明天不上班,吃完飯出去玩一會兒!”
“行啊,反正我晚上也沒事兒,好久沒出去玩了!”小涵高興地答應了下來。
席間還是老套路,閃亮的介紹,細心的嗬護……不過,今天王書記有一個非常小的插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時,王書記低頭湊到小涵的耳邊輕聲說:“我今天下午和公司幾個領導碰了一下頭,你調到黨政辦的事情基本定了。”聽完這話,小涵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但是在眾人麵前要克製一下情緒,小涵調整了一下表情,趕緊拿起筷子給大家夾菜,心裏像喝了蜜一樣甜滋滋的。
吃過飯,王書記安排了下麵的節目,找個歌廳去放鬆。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這邊一群“麥霸”引吭高歌,那邊一群“醉鬼”群魔亂舞,大家完全沉醉於周末的狂野當中。
王書記唱歌前要講幾句話:“今天咱們老鄉小聚,我的同事、好妹妹也融入進來了,我特別高興,今天能有機會給大家展現歌喉,承蒙大家給麵子!”“接下來,我要為在座的朋友們,特別是我的好老妹兒獻上一首歌曲《手心裏的溫柔》。”
王書記唱歌的水平雖然很一般,但大家的鼓掌卻是風神雷動,非常給力!
歌一曲曲地唱,王書記和小涵一圈圈地跳,三步、四步、探戈,最沒想到的是王書記居然還會跳“迪斯科甩頭舞”,而且跳得是那麼瀟灑老道,讓她覺得王書記雖然年齡大她二十多歲,但人老心年輕,會玩、會生活,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大家玩得放鬆,玩得盡興……結束後,王書記特意給司機打個電話來接,這次不是司機單獨送的,而是他和司機一同將小涵送到家門口。
“今天沒喝多吧?玩得高興嗎?”王書記關心地問小涵。
“沒喝多,挺好的,玩得挺開心。”“書記,你那首歌唱得真好聽,我還真是頭一回聽你唱歌呢!”小涵發自肺腑地誇著書記。
車到了家門口,司機給開車門,王書記搖下車窗關心地說:“明天不上班,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噢,喝點蜂蜜水,酒醒得快點!”說完話,搖上車窗離去!
又是一個周末,王書記又轉悠到小涵的車間,今天來的時候表情有點怪怪的,帶著一點陰沉,仿佛有心事。“小涵,今天晚上有時間嗎?”王書記用試探的口吻說,“今天你嫂子出門了,晚上沒人做飯,我想出去吃,自己一個人吃飯沒意思!”
“行啊,正好,今天是周末,我請你去吃點特色菜吧!”想著王書記一直對自己不錯,小涵也想找機會感謝一下,於是爽快地答應了,而且提出要自己埋單。
今天王書記沒有讓司機接送,而是自己開車載著小涵來到一家地處城郊,但味道非常好的特色小餐館。這是一處既安靜又溫馨的地方。兩個人找個單間落座,開始慢慢聊天。
席間,王書記頻頻主動提酒,每杯必幹。邊喝邊講述自己的人生,從小時候在農村長大一直講到自己為事業拚搏,特別突出了當兵時候,自己從普通戰士提幹成長的曲折經曆。小涵從小對軍人就感興趣,對當過兵的男人更是另眼相看。聽到這些,王書記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越來越高大有力。
王書記暢所欲言,講述的過程中還提到自己的家庭生活,講自己是個極其負責的男人,為家庭付出了很多很多,特別要突出自己是個負責的男人,說到動情之處王書記還掉下了眼淚。他哽咽地說:“我為她做了很多,我給了她房子,我讓她過上了好日子,但是,她不理解我,有的時候甚至還要猜忌我,對我的事業不支持……”
“其實我的婚姻並不幸福,我愛人是家裏包辦的,當時家庭困難,有些無奈……”
小涵聽了王書記這個傷感的故事,同情心大暴發,感覺他太可憐了,活得太沉重了。同時又感覺這個大哥是真心對自己,把心裏話都說了,禁不住眼淚也在眼眶中打轉,發自內心地說:“大哥,其實你能熬到今天挺不容易的!”
吃完飯以後,王書記戀戀不舍地說:“天還早,你不著急回家吧?”
小涵回答:“不著急,書記還有別的事情嗎?”
王書記說:“我頭有點疼,我得去我朋友家看看,他們兩口子去外地休假了,我去照看他們的家,這又好幾天沒去了,你陪我一起去給他家的花澆澆水好吧?”王書記以試探的口氣發出邀請。
小涵關心地問:“你的頭沒事兒吧?要不買點藥?”想到王書記說自己“頭疼”,小涵不好意思拒絕,於是答應陪他一起去。
進了房間後,小涵馬上找杯子給王書記倒杯茶水解解酒。王書記關心地說:“別忙了,我沒事兒,你坐下,咱倆聊一會兒。”
聊天的內容還是圍繞婚姻的不幸,王書記越說越痛心,越說越動情,不一會兒,他的眼淚、鼻涕居然一起流了下來,好像痛苦到了極至。弄得小涵一時沒有了主意,不知道該怎麼勸他,更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他。就在小涵不知所措之際,王書記進一步升級,放開嗓門,大聲痛哭,而且很自然地一把把小涵摟在懷裏。小涵全身綿軟無力,感覺大腦一片空白……
聽完這個故事,尕楊才搞清楚,小涵為什麼一直對王書記非常“不客氣”,他心裏想,知人知麵不知心。王書記原來是這種人啊,人前道德君子,人後齷齪小人。台上冠冕堂皇,台下百無禁忌。“奔五”的人了,不知自愛,卻憑借著自己的領導崗位大搞“潛規則”,想盡伎倆,用盡手段,把跟自己孩子一樣年齡的小姑娘當成“獵物”。他不禁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簡直是人麵獸心的一個畜生啊。”
八
熬過漫漫的長夜,不知不覺天色漸漸露白,風夾雜著雪花在空中慢慢地飄下。
“下雪了!”小涵高興地喊了起來。昨天夜裏她把自己的故事豪無保留地全部倒了出來,身心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放鬆和安寧。
尕楊這時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他的情緒似乎還沉浸在小涵的故事中。看著雪花隨風飄散,心裏卻開始犯嘀咕:這一下雪就壞了,眼瞅著彈盡糧絕,王書記他們到現在還不見一點消息,我們兩個再不想辦法自救,非凍死在這兒不可。
“能有什麼辦法呢?”尕楊陷入了深思之中。
“尕楊,咱們待著也是傻等,還不如去你們發現的那個廟裏拜拜菩薩,或許菩薩能保佑我們脫險呢。”小涵一臉真誠地建議道。
一句話喚醒夢中人,尕楊一拍大腿說:“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走,我們立刻就走。”
崎嶇的山路上,兩個人在快速狂奔,尕楊雙肩包裏背著一塊,手中抱著一塊大石頭在艱難地前行,小涵手中拿著一把鐵鍬緊緊跟在後麵。原來,他倆來到廟裏,把支撐供桌的石頭搬了兩塊,又把供桌前的旗杆拔出來,把廟後麵找到的鐵鍬頭裝上,然後給王母娘娘作揖請求原諒,掉頭便急急忙忙往回返。
也許是老天爺保佑,也許是因為下雪天把沼澤地給凍硬了。兩個人用鐵鍬挖坑,墊好兩塊石頭之後,打火倒車居然一次成功,車哼哼唧唧地開出了沼澤地。
返回途中,他們在野牛溝附近的一個山坡下撿到了一件綠色的軍大衣,上麵還沾著一些血跡,一種不祥的感覺在兩個人心中彌漫開來。他們找遍了周圍的溝溝坎坎,也沒有發現王書記和司機的任何蹤影。
回去的路上,尕楊的心情很不平靜。本是一次很平常的進山拍攝遊玩,沒想到卻演變成一次人生奇遇,在短短不到兩天的時間裏,在昆侖山一隅的這個狹小空間裏,好人轉眼間變成了壞人,令人尊敬的領導轉眼間變成了齷齪小人;連平常看似光鮮亮麗的清純少女,背後也隱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做好人能一生平安嗎?做壞人會遭到報應嗎?尕楊想了很多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