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了五六年軍裝的人,突然穿上一身藍色的工服,心中感到特別高興,尤其聽到司鑽跟我說的那句話“從明天起你就跟著我上井場幹活”更高興。我現在是一名石油工人了,為祖國找石油邁開了第一步,明天我要到井場上班了。這天晚上我激動得醒來好幾次。心中總想:天啊快點亮,我要跟著司鑽上第一個班,到了井場要聽指揮,好好幹。就這樣在一波一波的激動心情中盼到了天亮。
清晨司鑽叫大家起床上井接班,我看大家起床的動作很快,我的動作更迅速。師傅們都換上了那沾滿泥漿的工服。有的人腰裏係著繩子,有的人敞著胸,大家拿起了自己要帶的工具,我也扛起了一把大管鉗,真有點雄赳赳氣昂昂,扛著管鉗如扛槍,在司鑽的帶領下出發了。我走在最後麵,穿的工服、戴的帽子、穿的馬靴顯得特別幹淨,同師傅們所穿的反差很大。到達井場司鑽講完班前話,各就各位,有一名師傅帶著我在井場上拉鑽杆,排列鑽杆。這個活在井場上算是最輕的。
當我站到鑽台上,仰頭向上望高大雄偉的鑽塔,塔頂端幾乎進入雲端,我的雙腿有點發軟,頭有點發暈。這麼高的鑽塔是怎麼立起來的?我仔細再看鑽塔中部,還有一個人在熟練地操作,如同七仙女在雲中飛天舒袖起舞。我問帶我的師傅,那個人在半空中幹什麼?師傅說:“那叫二層平台,站在那高處換接鑽杆的人叫二層平台操作工。”當鑽機把井下幾十噸,甚至近百噸的鑽具往地麵起提的時候,當柴油機發出震耳欲聾的沉重吼聲刺破天空的時刻,司鑽把一千多米深的鑽杆起出了地麵,整整齊齊地立在井架旁,顯得特別規格化。
司鑽操作著上百公斤的大型吊卡,是那麼靈巧。當提起鑽杆卸完最後幾扣的時候,泥漿突然噴出,師傅們的滿臉全身噴滿了泥漿,甚至泥漿噴進脖子、淌到內衣中。噴到身上的泥漿,過不了一會在寒冷中又凍成冰塊,身穿的工服又變成了硬邦邦的鎧甲。如果在鑽井的過程中一旦遇到井噴,會把所有鑽井工人都噴成泥猴落湯雞。但鑽井過程中,不論出現什麼危險情況,甚至遇到重大的井噴事故,師傅們毫不畏懼,冒著生命危險,衝上去強壓井噴,有的鑽井工人為搶救井噴,搶救國家財產壯烈犧牲,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我從內心想:石油工人為國尋找石油,把生死置之度外,體現了把國家利益放在第一位的高尚境界,我這個新的石油工人,無比敬佩他們。我覺得石油工人真是英雄好漢,他們拋下妻子兒女遠離家鄉,在這樣艱苦的地方為國家尋找石油,他們的精神太可貴了,我要向他們學習,當個像他們一樣的鑽井工人。
半個月過去了,我的工服也變模樣了,沾滿了泥漿。司鑽經過十五天在井場工作中對我的觀察考驗,認為我能吃苦、肯幹、井場表現機智靈活,對安全也很重視,算是一個合格的鑽井工人了。就在這天,司鑽決定第二天叫我上井架的二層平台,擔任換接鑽杆的操作工作,這對我來說,是鑽井技術現場操作的一次提升。我的井場工作從地麵一下升到高空,在空中這個小小平台上展示自己的才能,自己心中也感到高興。在起下鑽具的過程中緊密地配合司鑽與井口,順利安全地完成起下鑽的任務。當遇到沙塵暴刮來的時候,在那麼高的空中也是提心吊膽,井架似乎在雲中晃晃悠悠,但我緊緊係著安全帶,把井場當做戰場對待。
回想自己當年在部隊剿匪戰鬥中,是一名衝鋒在前,機智靈活勇敢不怕死的戰士受到表揚,今天轉業到石油戰線,特別是到柴達木盆地這個艱苦地方,更要發揚傳統。
到柴達木盆地當石油鑽井工人不長時間,不幸的事情發生在我的身上。因我睡的行軍床,身下鋪的褥子太薄了,帳篷四周的冷風吹壞了我的腰。在短短的一段時間裏,我的腰疼越來越嚴重了。不論白天夜間腰疼得直不起來,也不能上床休息,不能跟師傅們重返井場工作,我心中萬分痛苦。這裏是萬裏戈壁沙漠渺無人煙的地方,井隊沒有藥,沒有醫生。時間已走到1956年12月,距離過元旦佳節也沒有幾天了。司鑽、隊長看到我的病情這麼重,也非常著急。為了給我治病,他們聯係了一輛第二天去青海省西寧市的大槽子車,順路把我帶到300公裏以外的大柴旦市去看病。
領導讓我收拾一下行李,快上車走吧。這個槽子車周圍沒有篷布,任何風沙寒冷遮擋不了。上麵有幾個大汽油桶。12月份的柴達木盆地非常寒冷,也是零下20多攝氏度滴水成冰的低溫。上車後我坐在自己的行李上,我的右手緊抓著車廂板,連個手套也沒有。左手抓著行李,一點也不敢放鬆。這裏沒有公路,汽車在鹽堿坑包上行走,顛簸得非常厲害。我被凍僵的手死死地抓住車廂板和行李,艱難地前行在戈壁上。
一路沒有飯吃、沒有水喝,一路上眼淚和鼻涕不知被凍得流下多少,雙腿、雙腳也被凍得失去知覺。在車上顛簸了十多個小時,行走300多公裏路程後,總算活著到達大柴旦這個地方。這年我才23歲。